不过这些故事与忆如无关,她寻着夜半时分,蹲在树干上,耐心地扒开主干上的一处树皮,轻轻吹响手上的竹制小笛,将一只竹筒搭上,耐心盯着因笛声从枝干里爬出来的黑色小虫。
槐木长至三百余年便能在树皮底下长出一种虫,这黑虫乃是用来炼傀儡蛊的好玩意儿,年份越长越好。瞧瞧,如今她中了招才知道那太妃为什么炼出的傀儡蛊如此厉害——千年树龄的槐木,上面的黑虫能不厉害么!
可恶的太妃还贪心不足,半夜将她踢下床,支使她爬墙翻出来,给她多收点儿黑虫,好炼蛊玩玩。
忆如惨兮兮地叹口气,果然没爹的孩子是根草,若她爹爹在身边,哪里有苗人敢这般欺负她——想以身试试蜀山掌门的剑有没有磨利吗?
待竹筒里爬进了三四只黑虫,忆如停下呜呜的笛声,塞上塞子,放入斜跨的布包内,双手双脚扒住长结实的树杈,小心地试图爬下去。
黑虫受月精之气能有奇效,太妃指着要靠近树顶的虫,树根上的不屑一顾。之前忆如偷懒从树根里翻了两只出来糊弄她,叫她看一眼便戳穿了,之后也不知控着她做了些什么,待她清醒已是四肢俱软,躺在床上不动都能哎哎叫痛。
此时已是更深露重,树皮上被露水润得滑溜溜,忆如一边爬一边怕掉下去,更恨得牙痒痒。
她乘着清醒还曾去药堂想配点儿药打掉身上的傀儡虫,结果这阴损的太妃早彰显自己的财大气粗,跑遍了整个雷州城也没有找到关键的一味药,每每药堂的掌柜和药童只会回她一句。
“王府的人将这味药都买走了。”
说说,这人能阴损成什么模样,怎么不叫天劈了她为民除害!
“哎哟!”
心里已经把太妃的脖子掐成筷子粗细的忆如脚底踩上一根被虫蛀空的树枝,噼啪一声脆响,脚底一滑手心一痛,人从树上掉下来了!
“小心!”
韩仲晰飞身扑过来,将将用双臂接住落下的少女。
闭上双眼的忆如睁开一只眼睛,见韩大傻竟然又冒出来将她接住才将差点蹦出来的心脏放回胸膛里,吸了口气。
“韩大傻,你没回苗疆呀!”
猴子还有摔下树的时候,小时候忆如爬树也摔过那么两次,总是从小比她长得高壮的韩仲晰在下面接住她。待她大一点,更是将从树上跳下来给他接住当成了一种游戏,因此毫不见外得从他怀里跳出来,脚踩到地上蹦了蹦,自觉自己果真命大。
她见着韩大傻换上了一身中原人的袍子,不自觉地撇撇嘴。
“你什么时候回去呀,帮我给阿奴姑姑带个口信!”
“……办事儿……事儿还没办完呢……”
满脸心虚脸上左边写着“有事”,右边写着“隐瞒”的韩仲晰支支吾吾两声,就是不敢低头看忆如的眼睛,叫忆如心里起了一丝波澜,觉得又酸又涩的难受。
这类感受,恐怕就是有姐妹的人家,突然有一天看见自家的姐妹坐上花轿吹吹打打的离了家的感受吧——反正觉着从根子上变了个人,陌生不少,谈天说话都尴尬里透着跌份儿。
“……没劲,我回去啦!”
见韩大傻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忆如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双手抱胸,脚下步子慢了半拍,结果始终没听到那家伙服软讨好的声音。
再也不和韩大傻子玩儿了!
忆如气到连双耳都发红,这次真的眼眶里含着泪,用袖子粗鲁地抹了抹,咬住下唇抖着肩膀跑出去。
韩仲晰望着忆如跑远的身影,直到看不到为止才怅然地摸摸胸口,万分失落地垂下头。
满地深红,站在树下透过叶片缝隙望出去,仿佛连天上的月亮都染上红,透出妖异的月光。
若隐若现的影子里躲着什么东西,抖了抖,慢慢膨胀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