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英伏在沈清寒怀中,汗水也浸到了他的衣服里。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就想将他推开。
沈清寒扶她站稳,识趣地松开手,站在一旁等待还差一步就要走上来的金清钧。
小小的少年面色发白,紧咬着牙关,神情在愤恨、懊悔与失落间来回变幻,迟迟没有迈出最后一步。
沈清寒不由得发出了与杨清怀相似的感慨:“金师弟到底有着怎样的心事”
奚清风动了动唇,又合上嘴,可最终还是没办法把话咽下去。
“师弟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师母,本是越州大户人家的小姐,未满二十便随师父私奔出走,弄得自己有家难回。师父死后,母子二人不知怎地又流落到了庆州。”
“为了养活师弟,她白天到处为人洗衣煮食,夜里还要倒夜香。师弟自小颇受冷眼,难免有几分是这般缘故。”
“师弟幼儿不懂事,时常埋怨她。直到师母积劳成疾,在十几天前撒手人寰”
“他便又埋怨上了自己。”
沈清寒在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拳头。陆清英亦是心有戚戚,望向了别处。
遥远的东方忽地霞光万丈,一轮红日终于破土而出,跃上天空。而金清钧挣扎许久,也终于在此时打破了心底的魔障,迈步踏上了最后一阶。
少年满脸泪水,在即将倒下时被沈清寒出手扶住。
他的声音温如春风,彻底吹散了少年心底最后的一丝阴霾,“金师弟,你这般年纪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我二人携手,日后定能将妖族赶出九州!”
沈清寒、陆清英和金清钧三人并排站在应龙殿中,接受着真华山现任掌门张庭雪的注视。
“不错,不错。”
老祖看起来十分满意,令站在三名弟子身后的杨清怀与奚清风也与有荣焉。
他来回扫视着三人,又开口道:“各自的师父选定了吗?”
这是在问杨清怀和奚清风了。
两人连忙上前答复,“尚未选定,且待掌门定夺。”
庭雪老祖沉思片刻,望向下方三人中最小的金清钧,“当初玄明求我为你取名时,自己也才十八九岁,没想到一转眼他的儿子都这般大了。”
金清钧唯唯,不知作何答复。
好在老祖也没打算听他答话,“秉轴持钧,调和鼎鼐这其实是我对他的期望啊。”
“也罢,你跟着清风好好修炼吧,莫辜负我与玄明的期待。”
“清风代师授艺,明日起在门内额外享受玄字辈弟子七成的供奉。”
奚清风躬身应是。他将金清钧领到身边,站在殿内继续候着。
“陆清英。”
陆清英上前一步,沈清寒发现她难得地有些紧张,“弟子在。”
庭雪老祖继续说道:“你这般卓越的资质,在我真华山也是极为少见的,不能平白糟蹋了。”
“这样,你归于玄宁门下,平日与她一同到我这里修炼吧。”
未等殿下的杨清怀和奚清风产生惊讶之外的更多感想时,一道声音远远传来,“这样不妥吧,掌门师兄?”
尾音由远及近,下一瞬,出声之人已然走入殿中,却是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
杨清怀和奚清风连忙行礼,“赵师叔祖。”
来人并不理会他们,而是直视着掌门高位上的张庭雪,“掌门师兄,宁丫头已经疯了十多年了,你让新弟子与她一起受你教导,与直接收徒有何差别?”
这位正是真华山的另一位天乾境大宗师,掌门张庭雪的师弟,赵真良。
“师弟出关了啊。”
张庭雪并不接他的话头,转而关心起了这位近年来隐隐与他不和的师弟,“收获如何,寻到突破至真空境的法门了么?”
赵真良面色一冷,“师兄真爱说笑。”
“您老人家在天乾境探寻了七百多年都找不到门路,师弟愚钝,更是毫无头绪。”
张庭雪微微一笑,“那更应惜时啊。”
赵真良指着陆清英:“在此之前,愚弟要阻止师兄犯下大错!”
张庭雪心中微叹,虽然面色不改,神思早已飘出了大殿。
赵真良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是让殿中的其余几人听了个真切。
“九为数极,真华祖师开山立派时就曾言凡事不可过九,收徒时更是如此!”
“以自己为首徒,至多再收八名弟子,取亦师亦徒之意,方显我辈修炼之人面对天地时的谦逊之心!”
赵真良有意提高声音,疯姑娘周玄宁对他扮起鬼脸,被他直接无视了,“而三千来,除了师兄你,真华山其余师祖、师叔祖乃至已故的李真年师弟,无一人收满九名徒弟!”
他说得慷慨激昂,末了直接变成了质问。
“而师兄你,五百年来非但收满了九名徒弟,今日更想以收徒孙之名,行收徒之实!”
“难道是打算将真华祖师之言,弃于不顾了吗?!”
张庭雪望着殿外的渐渐上升的日光,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种在院子里的花草。
“待会儿早些回去浇水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