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他非常清楚,自己如要荣登大位,面临的对手是谁,他一清二楚。
如此搅动历史的大事,赵榛心中并无把握。且看那人的表现如何。
有时胜利者并不需要第一个崭露头角,隐身在后,方是取胜之道。
接着,赵榛又蘸了点酒,在刚才画的酒线下方一尺之外,又画了条线:“这是长江。”
见三人翘首以望的样子,赵榛继续道:“方才我说到襄阳府。既要在大争之世逐鹿中原,岂能没有倚身立命的地方?襄阳,自古得长江天堑之利,就是我首选的立足之地。”
透露野心之后,他开始解释为何选择出走襄阳。
说罢,赵榛又在长江的酒线北边,自西北向东南画了一条线:“这是汉江。”
接着道:“汉江,乃长江第一大支流,出陕西而入荆襄。襄阳便在汉江岸边,乃天下通衢要冲。河西、河南一旦沦为疆场,襄阳的地位更加突出。襄阳兼具水陆交通,西接川陕,东临吴越,进可直抵中原,退有湖广腹地。将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与金人一决雌雄之根本必在此处。亦是本王谋划逐鹿中原之基础。”
“此地乃必争之地!”
赵榛无限感慨地收尾。
沈充见赵榛思路清晰,说得慢条斯理,但是寥寥数语已经将未来的打算,交代得清清楚楚,显然早已谋定而后动。
赵榛话毕,抬眼望着沈充。
沈充不由地抚掌赞道:“后汉时,孔明先生在襄阳出隆中对,实乃三国鼎立之源头。襄阳,首蜀尾淮,若中原是天下之腹心,则湖襄即是天下之腰脊。一旦黄河一线坚守不住,襄阳可作根据之地!”
赵榛纠正道:“咱们所谓之大争,绝非步蜀汉之后尘,只想割据一方成南北分立之势,而是彻底打败金国,将国家再次统一起来!”
董策听了赵榛逐鹿中原的宏伟目标,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颤抖地举着酒杯,冲赵榛敬道:“王爷雄心勃勃,必定天命所归!卑职必将夙夜不懈,鼎定从龙之功。”
沈充听董策这么一说,忽然想到那未解的天象,难免相信董策的天命之言,不禁点头,跟着举碗陪敬。
朱大泰赶紧跟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颂扬之词溢于言表。
赵榛作为现代人,对帝王皇权的感受不深,说方才那番话毫无心理压力,特别是逐鹿中原之说,甚至有些信口拈来,并无多想。
却不知道古代皇权至上,方才这话对沈充等人而言,心理之冲击何异于惊世骇俗?
三人心中泛起波澜,如滔天之势,已经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赵榛不清楚三人心中所想,不过亦知晓皇图霸业这些词少说为妙,于是又提醒道:“这些话,出得我口、入得三位耳中,出了这门便将它忘个干干净净。时机未到,切不可吐露半句,否则必有大祸。切记,切记。”
三人自是承诺。
到此,赵榛与沈充会面的意图基本达成。
赵榛这才将今日新得知的情形告诉沈充。
不外乎朝中已经将刺杀郭京定为钦案,开封府、皇城司会暗中侦查这类事,提醒他注意。
又告诉他届时家中老老小小如何一起混入出使队伍,叮嘱他这两天不动声色,静待初五那日离城等等。
沈充一一点头应允。
这些事落实下来之后,赵榛又在脑海中搜刮些事宜,与沈充一起商议定了。
众人就此止住话头,不再谈及离京之事,直管饮酒吃菜。
董策兴奋异常,见赵榛不再饮了,便频频举杯敬沈充。
朱大泰已经酩酊大醉,半躺在椅子上鼾声如雷。
只有沈充仍然像个没事人,与董策从容对饮,酒壶几乎饮干了,却毫无醉态。
赵榛这才明白,为何沈充方才提唯醉字最难得,暗叹他果然是个奇人。
又喝了一会,却听到有人敲门。
沈充把胡子道具重新戴了起来。董策开了门,还是那个小厮。
只见他躲在门外面,鬼鬼祟祟地往里探头张望。
赵榛知道他的心事,笑着道:“小哥儿,你进来。”
等小厮进了门,赵榛逗道:“莫非小哥儿想饮上几杯?”
小厮赶紧赔罪,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册子,更加谄媚,道:“打搅客官雅兴了。我哪有资格上桌?我看客官们饮了这么久,酒也喝了、菜也品了,只怕……该是助兴的时候了?便自作主张过来递上咱家姑娘的名册……”
赵榛先前戏言主随客便,由沈充决定是否需要招酒妓,小厮一直记在心上。
赵榛朝朱大泰努努嘴,道:“你看我们都喝到这份上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弄那些事?有心无力,是不是?”
小厮这才知道来晚了,失望地垂下眼,默默地把册子收了起来。
赵榛也不寻他开心,让董策又给了块小碎银:“小哥的情儿,我们还是领的。且留个念想,待下次来一定听小哥儿安排。”
小厮破涕为笑,又是谄媚地奉承一番。
四人从午后一直喝到傍晚。
忽然,外面燕燕尔尔,非常嘈杂,当是酒楼的客人逐渐多了。
赵榛怕被人认出来,便道:“时候不早,就此散了吧。”
当下结了酒资。
小厮在前带路,董策背起朱大泰,赵榛携着沈充,一前一后往回走。
沿途酒妓簇拥着贵客谈笑而来,赵榛几人便闪在一边,背过身等他们先过。
这些贵客只把赵榛当做寻常的客人,没人拿正眼瞧一瞧。
赵榛出了酒楼,装作与沈充不认识,分道扬镳,才走几步,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