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礼重明敲了敲讲台:"许沐淮,晚自习你不用来了,直接去琴房练习。月底的汇演校领导都会出席,你要好好准备。"
许沐淮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指甲边缘已经有些发白。
他勉强点了点头,余光瞥见许愿正托着腮帮子冲他眨眼,那表情分明在说"看你怎么逃"。
啊啊啊!逃不了了。
下课铃一响,许沐淮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走廊上人声嘈杂,他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直到拐进通往琴房的楼梯才松了口气。
夕阳透过西侧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钢琴镀上一层金边。
许沐淮放下书包,深吸一口气,掀开琴盖。
冰凉的琴键触到指尖的瞬间,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
"至少这里没人......"他自言自语道,手指在琴键上流连,弹出一串零散的音符。
《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旋律渐渐填满了空旷的琴房。
许沐淮闭上眼睛,让肌肉记忆带领手指在黑白键间起舞。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练习。
许沐淮吓得差点从琴凳上跳起来。门缝里探进来一个脑袋,是许愿。
"礼老师让我来通知你,"她晃了晃手里的登记表,"琴房九点锁门,别练太晚。"她的目光在琴房里转了一圈,"叶宁忱没来陪你?"
"他又不会弹琴。"许沐淮硬邦邦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重音。
许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就是好奇,毕竟你们最近形影不离的。"她晃了晃马尾辫,"对了,停电通知看到了吗?今晚八点到九点电路检修。"
许沐淮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时候贴的通知?"
"中午就贴公告栏了呀。"许愿歪着头,"你不会一直没出教室吧?"
许沐淮确实一整天都躲在座位上,连午饭都是让余依帮忙带的。
他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许愿已经摆摆手离开了:"记得准时回宿舍,别让叶宁忱担心~"
门关上后,许沐淮盯着琴键发了会儿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教学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他看了看表——七点四十,还能再练二十分钟。
他其实挺害怕自己一个人在一个空间里。
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时,旋律变得有些急躁。
许沐淮强迫自己深呼吸,却控制不住地去想停电的事。
幽闭恐惧症是他最羞于启齿的秘密,连叶宁忱都不知道。
小时候被保姆关在储藏室的经历像烙印一样刻在记忆里,黑暗、狭窄的空间总会让他呼吸困难。
七点五十五分,琴声戛然而止。
许沐淮擦了擦手心的汗,决定收拾东西回去。就在他弯腰拿书包的瞬间,头顶的日光灯"啪"地熄灭了。
整个琴房陷入一片漆黑。
我靠!还没到点呢!
许沐淮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窗外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连钢琴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没事的,只是停电......"他小声安慰自己,摸索着向门口移动。
指尖触到冰凉的墙壁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
黑暗中的琴房仿佛在无限扩大,又似乎在不断收缩,四面墙向他压来。
许沐淮的膝盖一软,后背贴着墙滑坐在地上。
他紧紧抱住双膝,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
耳边开始嗡嗡作响,童年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潮湿的霉味、狭小的储物柜、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有人吗?"他的声音细如蚊呐,随即被黑暗吞噬。
他没找到门。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一道光束刺破了黑暗。
琴房的门被推开。
"许沐淮?"
是叶宁忱的声音。
光束最终定格在蜷缩在角落的许沐淮身上。
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别过来......"许沐淮虚弱地抗议,却看见叶宁忱已经快步走到面前,单膝跪地。
手电筒的光被他调成柔和的模式放在一旁,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温暖的光圈。
叶宁忱的眉头紧锁:"你还好吗?"他的手悬在半空,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触碰对方。
许沐淮的呼吸依然急促,但熟悉的薄荷香气让他稍微平静了些。
他下意识地抓住叶宁忱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电...停电了......"
"我知道,我看到通知就立刻过来了。"叶宁忱的声音出奇地温柔,"许愿说你在这练习,我怕你......"他的话没说完,许沐淮突然扑进他怀里。
叶宁忱僵了一秒,随即小心翼翼地环住他颤抖的肩膀。
许沐淮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处,呼吸灼热而紊乱。
"没事了,我在这。"叶宁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只是停电而已,很快就好了。"
许沐淮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叶宁忱的心跳声透过校服传来,稳定而有力,像黑暗中的锚点。
他闻到了叶宁忱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丝运动后的汗味,奇异地令人安心。
"你...你怎么知道我......"许沐淮的声音闷在叶宁忱胸前。
"不知道。"叶宁忱老实承认,"但我记得你说过讨厌黑暗的地方。"他的手抚上许沐淮的后脑勺,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你的手好冰。"
许沐淮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死死攥着叶宁忱的衣角。
他想松开,手指却不听使唤。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耳朵尖烧得通红。
"对不起......"他试图后退,却被叶宁忱按住。
"别动。"叶宁忱脱下校服外套裹住他,"你在发抖。"
外套还带着体温,许沐淮像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他偷偷抬眼,看见叶宁忱的侧脸在手电筒的光晕中格外清晰——微蹙的眉,紧抿的唇,还有垂下的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你一直......"叶宁忱咽了咽口水,"一直有幽闭恐惧症吗?"
许沐淮摇头:"小时候被关过储物间,三个小时。"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幼儿园。"
叶宁忱的手臂突然收紧。许沐淮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惊讶地抬头,看见对方眼里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阴郁。
"然后呢?"叶宁忱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