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为什么奖品是这个吗?"吴晓梅擦着额头的汗水问道。没等龙安心回答,比赛已经开始了。几十把芦笙同时奏响,声浪如同山风掠过竹林。在震天的乐声中,龙安心隐约明白了:竹子会枯萎,酒会喝完,但只要有竹苗和酒曲,生命就能延续下去。
颁奖时,获得第一名的寨老将竹苗分给了周围所有寨子。吴小勇接过竹苗,突然用生硬的汉语对龙安心说:"明年...一起来种?"阳光下,年轻人眼中的敌意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夕阳西下,晒谷坪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龙安心帮着拆彩门时,在楠竹柱子上发现了一行小字——是他父亲多年前刻下的:"汉苗共庆,1988年六月六"。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清晰可辨,就像那些深埋在酒醉后吐露的真言,和酒醒后新生的理解。
吴晓梅走过来,递给他一块五彩糯米饭。"尝尝,"她笑着说,"用你昨天帮忙砍的竹子蒸的。"龙安心咬了一口,糯米的香甜中带着竹子的清香,仿佛整个节日的喜悦都浓缩在了这一口里。
5.深夜对话
夜深了,晒谷坪上只剩下零星几处篝火还在燃烧。龙安心的酒醒了大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披衣起身,看见阿公独自坐在晒谷坪边的老枫树下,正在修理一把芦笙。
"睡不着?"阿公头也不抬地问,手里的小锉刀在竹簧片上轻轻打磨。月光透过枫叶的间隙,在老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龙安心在阿公身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的泥土。"阿公,我是不是...给寨子丢人了?"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葫芦,倒出两粒黑褐色的药丸。"解酒的。"他说,"城里来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喝醉了说胡话?"
苦涩的药丸在舌尖化开,龙安心不由得皱起眉头。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接着是吴晓梅家木门"吱呀"的声响。她提着一盏煤油灯走过来,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她放下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酸汤煮的醒酒茶,趁热喝。"
三人围坐在枫树下,夜风送来远处稻田的清香。阿公突然说起龙安心父亲年轻时第一次参加芦笙节,也是喝得大醉,抱着寨口的老槐树哭诉想家。
"那时候我以为..."阿公的声音低了下去,"以为他只是个过客。"
6.晨光中的领悟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龙安心终于有了睡意。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枫树干上,听见阿公和吴晓梅低声交谈着什么。恍惚间,似乎有人给他盖上了件衣服,带着阳光和草药的气息。
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晒谷坪上,妇女们正在收拾昨日的餐具,孩子们追逐着捡拾散落的彩带。龙安心发现身上盖着吴晓梅的苗绣外套,口袋里还塞着一小包草药,上面用汉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日三次"。
吴小勇扛着一捆竹子路过,看见龙安心醒了,犹豫了一下走过来:"那个...下午有斗牛比赛,去不去看?"他的语气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敌意,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龙安心点点头,突然注意到晒谷坪中央的彩门还没有拆完。阳光下,那些彩色的布条在风中轻轻飘动,像是无数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
7.尾声:新的开始
傍晚时分,龙安心帮着把最后一根楠竹搬回祠堂。他的衣服上沾满了竹屑和泥土,手掌也被篾条划出了几道细小的伤口,但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吴晓梅在祠堂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一个用芭蕉叶包着的饭团。"尝尝,"她笑着说,"我加了新采的野蜂蜜。"
饭团香甜软糯,龙安心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赶集,也会买类似的点心给他。那些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原来一直藏在味蕾深处。
"明年芦笙节,"吴晓梅望着远处正在落下的夕阳,"你来学吹芦笙吧。"
龙安心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祠堂里那些被精心保管的芦笙,其中有一把特别旧,手柄处刻着一个模糊的"龙"字。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像是给这个字镀上了一层金边。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坚定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