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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甜得正

**凌晨四点的凯寨**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龙安心已经蹲在合作社仓库门口搓着手。初秋的寒气顺着他的胶鞋底往上爬,让左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在广州工地被钢筋划的口子。他摸出父亲留下的老怀表,表盖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时针刚过四点。

"吱呀——"

仓库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吴晓梅提着煤油灯走进来,灯罩上熏黑的痕迹勾勒出蝴蝶形状的阴影。她今天罕见地盘了发髻,银簪尾端的小铃铛随着动作轻响。

"这么早?"龙安心接过煤油灯,灯光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吴晓梅从背篓里捧出个粗陶罐:"要赶露水没干前采的山苍子。"掀开盖子,辛辣中带着柠檬香的气息立刻冲淡了仓库的霉味,"阿妈说这时候的药性最好。"

龙安心捻起一粒棕褐色种子,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感。这是他们试验的第七批猕猴桃果脯,前六次不是霉变就是太硬。县农技站的技术员上周来看过,临走时那句"野生品种不适合深加工"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先把这批处理了。"他掀开角落的塑料布,露出三筐猕猴桃。果实个头参差不齐,最小的只有鸡蛋大,表皮覆着层锈褐色绒毛——这是老猎人阿公带他们在后山悬崖边找到的老品种,吴晓梅说苗语叫"仰阿莎的眼泪"。

吴晓梅蹲下来分拣果子,银手镯在筐沿磕出清脆的响。她手指灵活地将果实按成熟度分成三堆:"青的做蜜饯,半黄的切片,软的直接捣酱。"

龙安心注意到她右手小指有道新鲜伤口,血珠凝在指纹里像颗红痣。"手怎么了?"

"削竹签扎的。"吴晓梅把手往裙摆上一抹,从腰间抽出柴刀开始削篾片,"阿爸说果脯晒的时候得垫这个,比铁丝网透气。"

晨光渐亮时,仓库里已蒸汽弥漫。龙安心盯着压力表指针在0.15MPa处颤抖——这是他用废旧建材改装的灭菌锅,焊接处还留着歪扭的鱼鳞纹。锅盖突然"咔嗒"跳动,吓得吴晓梅往后一缩,发髻蹭到墙壁落下几缕碎发。

"没事,安全阀我试过三次。"龙安心用扳手紧了紧螺栓,水蒸气从他耳畔掠过,在墙上凝成水珠。

第一批烫漂好的猕猴桃摊在竹筛上,表皮裂开细小的纹路,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吴晓梅突然"呀"了一声,抓起个果子对着光:"你看!"

阳光穿过果肉,照亮内部放射状排列的籽囊,宛如微型星系。龙安心想起大学时在天文馆看到的星云照片,那些悬浮在黑暗中的光点也曾这样令他屏息。

"像务婆绣的星辰纹。"吴晓梅用银簪尖轻轻拨弄籽粒。簪头突然闪过道反光,龙安心这才发现她今天戴的是出嫁姑娘才用的蝴蝶银簪。

消毒间的木门被推开,阿蕾嫂风风火火闯进来,苗裙上沾着泥渍:"县里来人了!说我们作坊没许可证!"

龙安心的扳手掉在地上。自从上周电视台报道后,这是第三个上门检查的部门。他抓起挂在墙上的文件夹——里面是他跑了两个月才办齐的证件。

"不是卫生局的,"阿蕾嫂喘着气摆手,"是那个...那个什么文化遗产办公室的!"

来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干部,自我介绍叫小杨,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摸左胸口袋里的钢笔。他仔细查看了正在晾晒的果脯,又用手机拍下吴晓梅正在绣的蝴蝶纹包装布。

"这个纹样..."小杨推了推眼镜,"是不是和州博物馆藏的清代苗绣同源?"

吴晓梅的针线停在半空。龙安心知道她想起那些被收走的祖传绣片——去年县里搞非遗普查时,吴家交上去三幅传了五代的绣品,只换回张皱巴巴的收据。

"是我们务婆教的。"龙安心挡在吴晓梅前面,"老人家九十多了,唱的《蝴蝶歌》和博物馆录音不一样。"

小杨突然激动起来,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线:"能不能带我去见见老人家?我们正在建活态传承人数据库!"

正说着,灭菌锅突然尖啸起来。龙安心冲过去关火,蒸汽喷出来在他手臂烫出红痕。小杨吓得后退两步,眼镜片上蒙了层雾。

"小心!"吴晓梅抄起木桶往锅里浇冷水,蒸汽瞬间吞没了半个仓库。等雾气散尽,小杨的白衬衫已经成了灰黄色,正狼狈地擦着镜片。

龙安心递去条干净毛巾:"我们条件就这样。"

"理解,理解。"小杨讪笑着,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你们可以申请传统工艺振兴项目。"他指了指墙上的灭菌锅,"要是换成电加热设备,通过认证就能拿五万补贴。"

阿蕾嫂的眼睛立刻亮了:"五万够买多少糖哟!"

"要什么条件?"龙安心警觉起来。上回林业局的补贴最后变成了必须购买指定树苗。

小杨的钢笔在收据背面写下一串数字:"得先有非遗传承人背书,再..."话音未落,仓库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吴父拄着野猪牙拐杖出现在门口,老猎犬黑子跟在身后。老人今天穿了件靛青布褂,盘扣一直系到下巴——龙安心后来才知道,这是苗人对正式场合的尊重。

"杨干部,"吴父的汉语突然流利起来,"博物馆拿走的绣片,什么时候还?"

小杨的钢笔帽啪嗒掉在地上。龙安心第一次看见这个干部露出窘迫的表情:"这个...需要走流程..."

吴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掀开是几片暗红色的果干:"尝尝。"

小杨迟疑地接过,咬了一小口。龙安心看见他喉结滚动三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七九年州里评奖的配方。"吴父的拐杖点了点灭菌锅,"当年用柴火灶做的。"

龙安心突然明白过来——老人是在用最苗族的方式表态。他悄悄碰了碰吴晓梅的手肘,发现她的银镯子不知何时已经转到内侧,露出内圈刻的"吴"字。

小杨灌下半瓢凉水才缓过气,却掏出手机对着果干连拍:"这个...这个可以申报传统美食!"他激动地翻着公文包,"有工艺流程记录吗?"

吴父的拐杖突然横在龙安心面前:"汉人娃娃,你说。"

龙安心愣住了。过去两个月,老人从不过问他的试验。他匆忙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次失败的参数:烫漂时间、糖酒比例、烘干温度...

"第一次用65℃烘了八小时,结果..."他忽然停住,因为吴父的眉头皱了起来。

"毛冬瓜的魂,"老人用拐杖戳了戳灭菌锅,"怕烫。"

小杨的钢笔悬在纸上。龙安心突然福至心灵:"后来改用60℃,分三次烘干,每次两小时。"

吴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个皮囊倒出些粉末。龙安心认出是山苍子磨的粉——上周老人演示过,这种野生香料能抑制霉菌又不留药味。

"山苍子三克配十斤果肉,"龙安心赶紧补充,"和...和甜藤酒一起拌。"

小杨记录的手突然停住:"甜藤酒?是苗族特有的那种?"

吴晓梅轻轻放下绣绷:"要用雷公山北坡的糯米,在枫木桶里..."她突然住口,因为父亲警告地咳了一声。

龙安心这才意识到差点泄露秘方。小杨却兴奋地拍大腿:"这就对了!地理标志产品必须要有地域特色原料!"

正午的阳光斜射进仓库,照得灭菌锅上的焊缝闪闪发亮。小杨临走时留下厚厚一叠表格,龙安心翻到第三页就看到了"需提供传统工艺传承谱系证明"的字样。

"要务婆的族谱?"吴晓梅咬着嘴唇,"她连户口本都没有..."

阿蕾嫂突然从门外探头:"快来看!出糖霜了!"

晒场上的竹筛里,第一批试验品正发生奇妙的变化。果肉表面渗出细密的白色结晶,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钻。龙安心小心地捏起一片,糖霜在指尖融化成黏稠的蜜露。

"成了?"他不敢确定地看向吴父。

老人接过果脯对着太阳看了很久,突然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龙安心注意到老人的喉结动了三次——这是苗族尝味时的古老习惯。

"甜得正。"吴父终于开口,皱纹里积着阳光,"像七九年那批。"

阿蕾嫂欢呼着跑去通知寨老。吴晓梅的银簪在跑动中晃出细碎的光斑,照亮了墙角堆放的失败品——那些发黑变硬的果干曾让龙安心整夜失眠。

下午的合作社突然热闹起来。寨老们轮流品尝新品,务婆裹着她那件永不更换的靛蓝大襟衣,用没牙的牙龈慢慢磨着果脯。龙安心紧张地看着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在寨子里,务婆的评判往往一锤定音。

"汉人娃娃,"务婆突然用汉语说,"过来。"

龙安心蹲下身,闻到老人身上混合着草药和烟熏味的复杂气息。务婆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按住他左手腕——那里有块工地留下的烫伤疤痕。

"疼不?"老人浑浊的眼珠盯着他。

龙安心摇头。务婆却笑了,露出光秃的牙床:"疼才能记住。"她指了指正在登记的杨干部,"官家的人,给糖也要留三分。"

小杨正在给产品拍照,突然指着包装布问:"这个蝴蝶纹有名字吗?"

吴晓梅低头继续绣花:"仰阿莎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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