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如同远处零星的灯火。杨龙掐灭烟，回到卧室轻轻躺下。豆豆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钻进他怀里。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她，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梦。

半年过去，窗外的梧桐树已经由嫩绿转为深绿，蝉鸣声此起彼伏。杨龙站在辰星互动新装修的会议室里，手指划过投影屏幕上的数据曲线。《萌宠物语》的用户量已经突破3000万，日活跃用户稳定在800万左右——这个数字在前世相当于QQ空间初期的规模。

"但ARPU值只有0.3元。"张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大部分玩家只购买6元的月卡，付费率不足5%。"

会议室里的空调呼呼作响，却驱不散杨龙心头的燥热。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2003年的中国，玩家为虚拟物品付费的意识还很薄弱，更别说理解二次元文化了。屏幕上那张《原神》的概念图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就像海市蜃楼。

"我们是不是太超前了？"豆豆小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今天穿了件印有《萌宠物语》角色的T恤，是宋薇娜特意定制的员工福利。

杨龙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看向窗外，杭州的盛夏阳光刺眼，远处阿里园区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非典期间，《萌宠物语》凭借"居家社交"的概念异军突起，但如今疫情放缓，用户增长已经出现疲态。

"不是超前，是方向需要调整。"他转回身，手指敲了敲桌面，"《原神》的构想没错，但市场还没准备好。我们需要一款过渡产品——"

宋薇娜突然举手："休闲游戏怎么样？就像腾讯那个《QQ堂》！"

"太同质化了。"张毅立刻反驳，"而且我们没经验。"

争论声中，杨龙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写下两个大字：「音乐」。

"《节奏大师》？"豆豆脱口而出，随即捂住嘴，"我是说...音乐游戏可能..."

杨龙的笔停在半空，惊讶地看着她。在前世，《节奏大师》要到2012年才出现，而豆豆居然凭空想出了这个创意。有时候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重生引发了某种蝴蝶效应。

"不完全是。"他继续写道，「音乐+社交+换装」，"我们要做的是音乐舞蹈社区，类似《劲舞团》，但更轻度、更女性向。"

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白板上逐渐成形的构思：3D化的虚拟形象、丰富的时装系统、支持玩家自编舞步的编辑器...最关键的，是杨龙在角落写下的「PC+手机双端同步」。

"这...技术难度太大了吧？"张毅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用Unity3D引擎。"杨龙圈出这个关键词，"虽然现在用的人少，但跨平台优势明显。"

豆豆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设计服装！就像给《萌宠物语》画皮肤那样..."

"不止。"杨龙走到她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次需要真正的时尚设计——汉服、洛丽塔、JK制服...所有年轻人喜欢的风格。"

宋薇娜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我要找逃跑计划做主题曲！"

会议在嘈杂的讨论声中结束。等人群散去，杨龙独自留在会议室，对着白板上的构思出神。前世《劲舞团》在2005年风靡全国，但后来因为外挂和低俗化而没落。如果他能提前布局，加入更严格的防沉迷和内容审核...

"又在想什么？"豆豆端着两杯咖啡进来，递给他一杯，"三分糖，双份奶。"

杨龙接过咖啡，指尖碰到她温暖的手指。半年过去，豆豆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更干练了。非典期间她自学了3D建模，现在已经能独立完成简单的角色设计。

"我在想..."他抿了口咖啡，"我们是不是该去趟日本。"

"啊？"豆豆的杯子差点打翻，"现在？"

"等签证下来，大概九月份。"杨龙指向白板上「二次元文化」几个字，"去秋叶原看看，顺便拜访几家音乐游戏公司。"

豆豆的睫毛快速眨动着，像受惊的蝴蝶："可《萌宠》的欧服刚上线，新项目又刚立项..."

"公司不能只靠我们两个。"杨龙轻轻握住她的手，"张毅可以负责技术，小娜管运营，你只需要把美术风格定下来。"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豆豆的手比半年前粗糙了些，指腹有数位笔磨出的薄茧，但温暖依旧。

"那...要去看樱花吗？"她突然问，"虽然不是季节。"

杨龙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去看东京电玩展，顺便度蜜月。"

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快进键。辰星互动一分为二，大部分团队继续维护《萌宠物语》，抽调的精锐则开始秘密研发新项目，代号"星辰之舞"。杨龙将办公室21层整个租了下来，专门组建了音乐舞蹈事业部。

八月底的一个深夜，杨龙独自在办公室调试新到的动作捕捉设备。这套从日本进口的设备花了不少钱，但对舞蹈游戏的精准度至关重要。屏幕上，一个Q版角色正僵硬地摆动四肢，远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又加班？"彭旭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穿着利落的西装套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法国男友的身影。

"你不是在巴黎吗？"杨龙摘下数据手套。

"回来谈个合作。"彭旭径自走到咖啡机前，"Fal对你们的音乐游戏很感兴趣，想加入《英雄传说》的角色皮肤。"

杨龙挑了挑眉："条件？"

"他们希望获得中国区的发行权。"彭旭递给他一杯黑咖啡，"没加糖，你需要保持清醒。"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杨龙看着屏幕上那个笨拙的虚拟角色，突然问："你觉得二次元文化在中国有机会吗？"

"现在？"彭旭轻笑一声，"难。但五年后..."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知道日本有个叫Niconico的网站吗？"

杨龙的手指猛地收紧，咖啡差点洒出来。Niconico——这个后来催生了B站的日本弹幕网站，此刻才刚刚萌芽。而彭旭居然已经注意到了。

"你调查我？"他半开玩笑地问。

"商业直觉而已。"彭旭推了推眼镜，"对了，张晓红让我带话，腾讯内部正在研发一款叫《QQ炫舞》的游戏。"

这个消息像一盆冷水浇在杨龙头上。前世《QQ炫舞》确实比《劲舞团》更成功，但他没想到腾讯的动作这么快。果然，重生并不能让他独占所有先机。

"告诉她，保持关注。"杨龙放下咖啡杯，"另外...谢谢。"

彭旭离开后，杨龙重新戴上数据手套。屏幕上的角色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舞，虽然还不够流畅，但已经能看出雏形。他想起前世那些熬夜玩音游的日子，想起《Love Live!》和《偶像大师》创造的奇迹...或许，星辰之舞可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九月的东京炎热潮湿。秋叶原的街头充斥着动漫海报和游戏广告，巨大的屏幕循环播放着最新番剧的PV。豆豆像第一次进城的孩子，眼睛都不够用了。

"那个...是初音未来吗？"她指着一家店铺门口的等身立牌，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抖。

杨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随即失笑："那是《To Heart》的立绘，初音还要等四年才会诞生。"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豆豆疑惑地转过头："四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杨龙慌忙转移话题，"看那家店，有《太鼓达人》的街机！"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像普通游客一样逛遍了秋叶原的每一家游戏店和动漫商铺。豆豆的素描本很快画满了各种服装设计和角色构思，而杨龙则暗中记下了所有热门音乐游戏的玩法和付费点。

第四天，他们按计划拜访了Konami的音乐游戏事业部。接待他们的制作人山田先生是个和蔼的中年人，对辰星互动的《萌宠物语》赞不绝口。

"社交元素很新颖！"山田通过翻译说道，"但音乐游戏不同，需要极强的节奏感和..."

他的话戛然而止。杨龙刚刚演示了"星辰之舞"的demo——虽然只有简单的三首曲目和基础舞步，但独特的双人互动模式和时装系统已经让山田瞪大了眼睛。

"这个...很特别。"山田最终评价道，"但中国市场能接受吗？"

回酒店的路上，豆豆异常沉默。直到电梯里，她才突然开口："杨龙，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疲惫的脸。杨龙看着镜中的豆豆——她的眼睛里不再是初到东京时的兴奋，而是某种他熟悉的、创业初期的忐忑。

"还记得我们做《萌宠物语》的时候吗？"他轻声说，"所有人都说Q版画风没市场。"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他们的楼层。豆豆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那就做吧，大不了再失败一次。"

这句玩笑话却像针一样刺进杨龙心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互联网野蛮生长的年代，一次失败可能就意味着万劫不复。前世他亲眼见过太多昙花一现的游戏公司，而重生一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夜深了，东京的霓虹灯透过窗帘在酒店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豆豆已经睡着，呼吸均匀而绵长。杨龙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继续修改商业计划书。

屏幕右下角的QQ突然闪烁起来。是张晓红发来的消息：「姐夫，腾讯的《QQ炫舞》demo出来了，玩法很像你们的构思...」

杨龙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历史似乎在重演——就像前世腾讯"借鉴"无数小公司的创意一样。但这次，他不会再毫无准备。

「把demo发我看看。」他回复道，「另外，你们马总最近关注什么领域？」

张晓红的回复很快：「视频网站！据说要收购一家叫QQTV的小公司...」

杨龙盯着这行字，思绪飘远。视频网站...前世腾讯确实在这一领域布局很早，但真正引爆二次元文化的，还是后来的A站和B站。或许，他应该提前做些准备？

窗外，东京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无尽的霓虹闪烁。在这座不夜城里，杨龙第一次感到重生的优势正在减弱——蝴蝶效应正在改变历史的轨迹，而他必须跑得比变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