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锡惊喜之余,也有份不解。为何即便这样了,父亲还是纵了他一回。
寝卧中的萧安之一脸委屈,假情假意抹着丝毫不存在的眼泪,说,“这段时间红楼里的人对他都是没副好气的模样。”
红锡轻咳一声,尴尬地移开视线。
毕竟他明白,他们许是知道自己被禁足的原因来自萧安之,所以都故意板着脸,没给萧安之好脸色看。
红楼里不少人都是红锡从街头收留而来干干杂活的小乞丐,岁数最大的不过十七。于他们而言,红锡有救命之恩,是要报的。
所以,情有可原。
“你别伤心…”红锡干巴巴地宽慰:“他们也不是有意的。”
萧安之还想“哭诉”一下,就见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位素雅女子,目光温婉,宛如碧波盈盈的深溪,包容万物。
“小溪儿。”
闻声,红锡眼中划过一丝惊诧,立刻站起身迎上前。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这还是红锡第一次见之溪下床出门走动,少不了会发愣。
“来见见我们小溪儿的朋友而已。”之溪步伐缓慢,任由被搀扶着坐到美人榻上,“不必紧张,近些日子,我的身体好了不少…医官说,我可以尝试着出来走走。”
听到那声母亲时,萧安之立刻收起浪荡样,安分站起来,“这便是令堂啊,容貌之丽,气质淡雅,真真令小人一怔神。”
之溪面上无色,连唇瓣都是微微发白,一看便是久卧在床,身子不好。见到萧安之的那一瞬,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倒是不见生。”
“哪会见生?我与令堂一见如故,好像我是您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萧安之张口就胡来。
实则,萧安之心中正不住感叹,终于知道红锡的好脾性从哪来了,果真是随他母亲,是块温润无瑕的玉。
听到这番话,之溪不仅不恼,还极轻的一笑,目光也愈发柔和了下来,“好孩子。你在红楼住的还舒坦吗?我想着,你要不要搬来红府住住?”
哈?!
这下轮到萧安之一愣,喉咙滚动吞声,求助的视线坠到红锡身上,分明在说:“救命呀红楼主。”
他是真没跟别人的家母有过太多话说,萧安之是在同龄人面前显得纨绔了一些,但在这种长辈面前,他实在难以招架!
更不说这样温柔似水,对自己释放善意的长辈。
红锡也是第一次见萧安之这般惊慌失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没事的,萧兄,母亲既然发话了,你便搬进红府住吧?”
询问的语气,具体还是得看萧安之愿不愿意。
但当着红母的面,萧安之头一次一噎,也没利落地拒绝,含糊地应了一声。
萧安之搬入红府,没选一间闲置的院子,反而还是住进了红锡寝卧旁的偏舍。据他的解释所说,自己就喜欢住地方小的屋子,否则没有安全感。
半个月以来,红母身子渐渐有好转之势,时不时叫萧安之来陪陪自己。萧安之从一开始的拘谨,到主动乐意去找其陪伴,聊天。
红母很喜欢他的性子,总能被他逗的乐此不疲,心情愈发好。医官再次来诊脉时,说夫人心中郁结得开,自然也开始好转,若能再多走动走动,对身子恢复也好。
得知此事,红儒阳对萧安之微微态度改观,红府内红锡偶然撞到他时,他也没再板着脸。
之溪起初还不愿出宅,后来也愿意由萧安之扶着到处走走。几次提出想让萧安之搬到自己院子里来住,待其如亲子。
红锡见他们相处甚好,也不吃味,甚至松了口气。
岁月缱绻,葳蕤生香。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五月晚旬,将至红锡与红儒阳赌约的最后时期。提前一晚,红锡点灯夜坐,手写了一封信件,待明日一晚,交于父亲手上,以得原谅。
夜雨声烦,落下最后一笔时,窗棂外响起一阵笛声。
寂静的雨夜里,潮湿的令人发慌。红锡被这笛声掩去心中烦扰,搁下笔,出门去。
咔嚓,树枝被红锡踩得轻响,庭中人未曾按下竹笛,继续吹着。
借着月色,他看清了他脸上神情。
他闭着眼,握青色竹笛,修长的指如璞玉,东方既白的长衫,带着如冰般无虞的神色。
一曲终,他蓦地睁开眼,看向他。
好似早知自己在这。
竹笛被他夹指一转,萧安之嬉笑抬眼,“红楼主,夜不睡,在干嘛呢?”
红锡回过神,扯谎道:“照旧睡不着而已,听到笛声,我知道是你,便出来了。”
“这样啊,”萧安之没像往常劝他回去早睡,而是就地盘腿而坐,招呼道:“那陪我来聊聊天吧。”
“好。”
“红楼主,你看今晚月色美不美?”
红锡看了看没有一颗星星露头的夜空,眼角一抽,还是说:“…美。”
“红楼主,你庭院里种的梨花开的真艳。”
“嗯。”
“红楼主……”
“嗯…嗯…嗯。”
红锡从一开始的精神抖擞,到最后有一搭没一搭的答话。
不知怎的,今夜萧安之的话异常多,还都是一些废话。虽平日也不少,但红锡总是觉得他很怪。
夜深人静,四下万籁俱寂。萧安之不说话了,红锡耷拉着脑袋,快要睡着了。
……
即将沉入困顿的红锡,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提问:
“红锡,若有朝一日你知道我撒了弥天大谎,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很认真的语气,不像那人一副轻佻模样能问出来的话。
红锡甩了甩脑袋,实在太困,眼皮子都睁不开了,便胡乱答了一句。具体是什么,他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