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幕,迅速笼罩了整片山林。
寒意,伴随着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林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阴森和恐怖。
云惊鸿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崎岖陡峭的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他不敢走大路,甚至不敢沿着稍微平坦些的山脊,只能选择最茂密、最难行的灌木丛和陡坡,希望能借此摆脱可能存在的追踪,并抹去自己的痕迹。
每一次迈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左臂被匕首划开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缺乏处理,已经有些红肿发炎的迹象。更严重的是内伤,被杀手震伤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而最折磨他的,还是丹田深处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寂灭之力。在刚才的激战中被强行催动后,它变得异常活跃和狂躁,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他脆弱的经脉中肆意穿刺、冲撞,带来一阵阵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的意识在剧痛和极度疲惫中,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云惊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刺激着自己几乎要涣散的神经。他知道,一旦自己停下,一旦自己倒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无论是被野兽吞噬,还是被那未知的“血色残月”组织的追兵找到,结果都一样。
他想起了师父离去时那坚定的眼神,想起了百里奚前辈的嘱托和期盼,想起了小池镇的惨剧……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求生欲,支撑着他早已濒临极限的身体,继续往前挪动。
寂灭剑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外面重新裹上了从杀手身上剥下的黑布,但那股冰冷的触感依旧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仿佛在提醒着他,这份恐怖的力量,既是他的倚仗,也是他的催命符。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耗尽他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噗通!”
脚下一块湿滑的石头让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冰冷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沾满了他的脸颊和衣衫。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困难。那股寂灭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在他体内更加疯狂地肆虐,剧烈的寒意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冻结。
要……死了吗……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房。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的时候,怀中那柄寂灭剑,忽然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悸动。
这悸动不再是之前的狂躁和兴奋,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如同万古冰川般亘古不变的、绝对的死寂和虚无。
云惊鸿模糊的意识,仿佛被这股奇异的“平静”所吸引。
他想起了这五个月来,躺在床上对抗寂灭之力时的感悟——寂灭与新生,轮回不止。
他想起了师父的教诲——守住本心,勿失善念。
他想起了自己与寂灭剑在那生死关头,意志短暂融合时的奇妙感觉……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对抗……是错的吗?
这股力量,或许……并非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理解”和“共存”的?
就像黑夜与白昼,死亡与生命,它们并非绝对的对立,而是构成完整世界不可或缺的两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占据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放弃了用意念去压制、去驱逐那股在体内肆虐的寂灭之力,反而……尝试着去接纳它,去感受它最本源的特质——那种绝对的冰冷、绝对的死寂、绝对的虚无。
他不再将自己视为一个“生”的个体,在抗拒“死”的侵蚀。而是将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无尽的死寂之中,如同沉入一片冰冷而平静的深海。
痛苦依旧存在,寒冷依旧刺骨。但他发现,当他不再挣扎,不再恐惧,而是以一种近乎“同化”的心态去面对时,那股寂灭之力的狂暴,似乎……真的平息了一些?
它依旧冰冷,依旧死寂,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破坏、冲撞,而是如同找到了河道的冰川,开始以一种缓慢而蕴含着某种规律的方式,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