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香港,梅雨季的湿气如同无形的棉絮,死死裹住湾仔的大街小巷。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妖异的光斑,潮湿的石板路倒映着"潮涌记"茶餐厅褪色的招牌。玻璃橱窗里,烧腊泛着冷油光,蒸腾的热气混着后厨飘出的香料味,却总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名状的腐臭。
凌晨两点,跑堂阿强打着哈欠擦拭桌面。老式收音机里传来午夜鬼故事的播音,主持人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回荡。突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骨的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阿强下意识裹紧了单衣。四个穿着灰蓝色长衫的客人鱼贯而入,他们戴着宽檐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周身萦绕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四碗云吞面,两碟叉烧饭。"为首的男人将港币拍在桌上,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半块腐肉。阿强伸手接钱时,不经意触到对方的指尖——冰冷得毫无温度,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泥渍。当男人抬手撩开被雨水打湿的额发,阿强瞥见他脖颈处有一道紫黑的勒痕,皮肉外翻,隐约露出森森白骨。
后厨传来师傅的催促声,阿强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时,他注意到四人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坐姿,仿佛四尊泥塑。雨水顺着他们的衣摆滴落,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可那些水洼里竟泛着暗红的血丝。
半小时后,阿强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走向角落。瓷碗里的云吞在浓汤中翻滚,叉烧油亮的光泽在灯光下闪烁。"几位慢慢用。"他的声音不自觉发颤。为首的男人缓缓抬头,帽檐下露出半张肿胀的脸:皮肤青灰,嘴角裂开诡异的弧度,露出半腐的牙齿,眼白浑浊得像蒙了层翳,瞳孔却死死盯着阿强的脖颈。
阿强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柜台。透过反光的玻璃,他看见那四人仍维持着进食的姿势——筷子悬在半空,嘴巴机械地开合,可碗里的云吞面和叉烧饭却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腾起阵阵黑雾。
晨光刺破雨幕时,老板陈德发照例来清点账目。他拿起昨夜那桌的账单,突然瞳孔骤缩——那些整齐码放的港币,边缘竟泛着诡异的荧光,在阳光下赫然显现出"冥府银行"的字样。再看桌上的饭菜,云吞面皮早已发黑腐烂,汤汁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蛆虫,叉烧肉生出青灰色的霉斑,根本不像是只放置了几个小时的食物。
陈德发颤抖着翻开账本,昨夜的消费记录赫然在目,字迹工整得可怕。他叫来阿强对质,两人决定查看监控录像。老旧的机器发出刺耳的嗡鸣,画面在凌晨两点突然出现雪花,紧接着传来指甲抓挠屏幕的声响,画面中隐约浮现出四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镜头举杯作揖。
三天后,警方接到报案。距离茶餐厅三条街的建筑工地,工人在挖掘地基时,铁锹撞上了坚硬的物体。扒开潮湿的泥土,四具穿着灰蓝色长衫的尸体呈跪坐姿势排列,他们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脖颈处缠绕着褪色的红绸。法医鉴定显示,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周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名女尸手中紧攥着半只虾饺,虾饺皮上还沾着"潮涌记"特有的秘制酱料。
警探在餐厅地板缝隙里提取到暗褐色的液体,经化验确认为尸水。当他们询问老板陈德发时,陈德发突然想起,事发前三天,曾有个戴着墨镜的老人在店门口驻足良久,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百年义庄旧址,阴魂借食还阳,这碗云吞面,是要还命债的。"
消息不胫而走,湾仔居民谈之色变。有人说,那四人是清末在此处被土匪杀害的商人,每逢雨夜便会从义庄旧址爬出,用冥币换取阳间的食物;也有人说,茶餐厅的地基下压着镇压邪祟的镇魂碑,碑文被施工队意外破坏,才引来了这场阴阳食单的灾祸。
如今,"潮涌记"早已改换门庭,新店主在装修时挖出刻满符咒的青砖,请来的风水师当场断言此地怨气冲天。尽管店铺重新粉刷得光鲜亮丽,但每逢梅雨季,路过的老居民仍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腐臭味,从紧闭的卷帘门后飘出。深夜的监控画面里,偶尔还能捕捉到模糊的灰影,在空荡的餐厅里围桌而坐,桌上摆放着早已发霉的云吞面和叉烧饭,氤氲的雾气中,隐约传来咀嚼声和阴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