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慈父之举。
可是皇室之中,本就先君臣,后父子。
陛下此番作为似乎也说得通。
姜离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宁凌周,眸中尽是心疼之色。
只见宁凌周坐姿端正,笑得体面,好像完全不介意陛下所为。
姜离心下了然,宁凌周早就告诫过她,不论宫中发生什么,她都只需要做好一个旁观者就可。
今日不就是那谶言的显现吗?
陛下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儿子。
“今日是奕王殿下是生辰,诸位随孤一同,祝贺奕王殿下生辰!”
众人无不遵守,面上笑得喜气洋洋地向奕王举杯,宁凌周面上微笑着回敬诸位。
“今日虽是儿臣生辰,可恰逢我大昭与小周和亲事毕,父君又逢喜事,儿臣小小生辰不足挂齿。”
“借儿臣生辰之喜,以贺父君再得佳人!”
奕王面上笑容很是稳妥,他举起杯向着陛下的方向,见此场景,众人一同站起来,向着陛下的方向贺去。
姜离不得已也一同站起,跟着大家一同庆贺。
“恭贺陛下再得佳人!”
酒过三巡,姜离已然有些厌烦,她将晴欢叫来,悄悄嘱咐了几句,便离席而去。
每次进宫,姜离都会不自觉地前往母亲生前所居锦萃宫去看一看,今日她心情很不好,便更想去那里呆一呆,平复一下心中阴郁之情。
宫道上的雪已被清扫,姜离走得并不艰难。
院中的桂花树已然凋敝,只留下干枯的树干,在雪夜寒天里,黝黑的树干蜿蜒指向天际。
显得高耸又孤寂。
姜离也不进屋,枯坐在树下的大青石上,怅惘地踩着脚下的积雪。
咯吱作响的声音传到耳中,仿佛可以将心中的郁郁之感压下。
王宫是会吃人的。
这不是姜离第一次这样感觉了。
她的母亲,废薛皇后,宁凌周的母亲,无不是凋落在这座冰冷的宫中。
饶是宠爱日甚的姜淑妃,今夜不也是强装镇定地看着顾承锦分走帝王的宠爱?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散。
陛下今日为了拉拢顾家,将顾家嫡女立为皇后,往日,也会为了巩固他的皇权,将她随意地指给谁呢?
又或者,大昭朝野群臣,皆是他手执之棋子,可任性来去。
棋子的命运,从未由得自己。
这或许就是皇室宗亲不得已的命运走向。
桂花树下的湖景上,倒映着姜离出神的面庞。
少女一身蓝白色衣裙,在冰天寒地的枯树下,显得尤为清冷落寞。
忽听得几声鸟叫,被惊扰后的姜离竖起耳朵,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正在缓缓逼近。
她眯起眼眸,面露不悦,是谁来惊扰她的宁静?
锦萃宫宫门本就大开,此时一抹修长的身影映着月光出现在姜离眼前。
还未看清是谁,姜离已经感受到了那人身上的危险气息。
一身玄色锦袍,衬得来人脸色苍白,他腰间悬着南疆血玉,带来阵阵冷冽寒意。
只一眼,姜离只看了他一眼。
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就连指尖都在轻颤,她呆坐青石上,目光中再见不到丝毫怅惘之意。
尽数被极度的恐惧和厌恶所替代。
“阿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顾承曜嘴角挂着冷冰冰的浅笑,方才他一眼便看见了这抹秀丽的身影。
无需片刻反应,他便知晓,此人是他梦中出现多次的女子。
姜离端坐了多久,他就在背后注视了多久。
她长高了,愈发迷人了,顾承曜惊艳于此时遇见的姜离,他的直觉告诉他姜离变了很多。
但唯一不变的,是他死志般的执念。
记忆中粉白的女孩儿与眼前鲜妍女子融合,逐渐散发出可将他完全吸附的迷人魅力。
终于,他忍不住了。
十年未见,看来,她过得很好。
他的眼珠都在激动地震颤,这是他在南疆再未感受到的快感。
为了追寻这抹上瘾的感觉,他曾在上阵拼杀时数次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地,期盼着濒死之时的感觉能够让他重新感知到这个女子带给他的感觉。
可是无一奏效。
南疆血玉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他已将南疆质地最为上乘的血玉佩戴在身上,但是都无法与此刻他亲眼得见活生生的姜离而带来的快感相比。
这种感觉席卷全身,最终直冲他的天灵盖,让他浑身血液激荡起来,浑身似充满了力气般有轻微的颤抖。
眼中尽是对失而复得之物的激动。
寒风掠过,惊起树上残留的枯叶,无法抗拒的落叶随着风渐渐落到湖中,开启身不由己不知何处的飘零。
许是冷风强劲,姜离浑身一抖打了个冷战,其实她已经打过好几个了。
现在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颤抖还是冷得发颤。
其实姜离却并非面上看起来这般淡定,指甲已被紧攥的双手深深嵌入掌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感。
虽然早就预料到定会与他狭路相逢,为了躲避顾承曜,她甚至在如此寒冷的雪夜离席外出。
隐约间,她便是为了逃开与顾承曜的会面。
可是,却还不能让她如愿。
在他们赴宴的当夜,在娘亲所居的锦萃宫。
顾承曜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姜离本能地从心底涌起一阵恶寒,她再不犹豫,径直从青石上坐起来,想要离开。
离开这片有顾承曜的地方。
横斜的桂花树枝杈在池面投下细碎黑影,顾承曜的玄色衣摆扫过青石边未干的水渍。
他忽然轻笑:“还记得吗?那年上巳节,你说要教我凫水。”
姜离的后腰撞上青石栏杆,簪首的珍珠坠子剧烈摇晃。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姜离看到的尽是一头饿狼猩红的双眸。
十年光阴将记忆里的恶魔淬炼得更加难以捉摸,此刻他的眼尾正在兴奋地泛红,仿佛沾了血的恶鬼纹饰。
“现在学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