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亮，芳兰把鸡蛋磕进锅里，热汤滚着面，香气氤氲。

陈鹏飞吃完，拎着装了罐头样品和汽水的木箱出门。门口，县里那辆老解放牌吉普正等着，车头印着“丹凤县人民政府”几个大字。

村口送行的乡亲不少，谁都知道这是头一份。有人悄悄说：“陈家村这次怕是要出名了。”

路上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村推荐的代表，一个是种蘑菇的，一个搞手工编织的。两人听说陈鹏飞搞的是汽水罐头，一路上眼神都带点复杂。

“汽水？你真能做出来？”那蘑菇村的老魏忍不住问。

“做出来了，蜂蜜口味的，还能放气泡。”

“真神了……”

车过山路，穿过县道，一路驶向南边的市里。

中午，车队进了丹江地级市。

省轻工业厅设展地点在丹江文化礼堂，红旗飘飘，门口挂着巨大横幅：“1960年度县域轻工成果展”。

陈鹏飞下车时，看到人来人往，头一次有点紧张。

带路的是县轻工业站的李站长，他边走边嘱咐：“等下有人来采访，你就按我教你的说，‘为国家减负，为农村创收’，别多嘴。”

“嗯。”

展区内，布置得五彩缤纷，罐头摆成小山，汽水装进玻璃瓶，一排排立着，后头插着标牌：“陈家村蜂蜜汽水”、“陈家村自制水果罐头”。

不远处，一个穿着浅灰制服、带眼镜的年轻记者正拎着照相机四处拍照，突然就朝陈鹏飞走了过来。

“同志，你是这个蜂蜜汽水的负责人？”

陈鹏飞站定，想起李站长说的那句，抿嘴一笑：“为国家减负，为农村创收。”

“为国家减负，为农村创收。”

陈鹏飞把这句话说得字正腔圆，憋红了脸，像背课文似的。

那眼镜记者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同志，您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

“陈鹏飞，丹凤县陈家村。”

“汽水也是你做的？”

“是。”

“用的啥原料？”

“蜂蜜、橘子、柠檬、食用碱。”

记者笔头“唰唰唰”地记着，忽然抬头问：“你说什么？食用碱？”

“嗯，就是做面条用的那种。”

这回记者是真的愣住了。

他以前听过汽水是靠碳酸机压气的，还以为这陈鹏飞说的是啥土办法，没想到真能做出气泡来，还敢用食用碱。

“你这汽水成本高不高？”

“也看配料，蜂蜜多了成本就高。我现在一瓶原材料加瓶子，大概不到一毛五，卖两毛钱还算赚。”

记者眼睛一亮。

利润近一倍！而且瓶装汽水，这玩意可比榨菜酱油时髦多了！

“小陈，来，你往这边站一下。”

咔嚓！

闪光灯一亮，陈鹏飞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行了，谢谢。”记者收起相机，“我们《丹江日报》会刊一篇专栏，这次展会我们只挑三个项目重点报道，你这蜂蜜汽水肯定要上。”

陈鹏飞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只点点头：“谢谢。”

……

到了下午，礼堂内参观的人越来越多。

陈鹏飞那边的小展台人挤人，不时有人试喝汽水，有位省轻工业厅的干部喝完后，皱眉半天没说话，然后转头对助手道：“这个汽水项目，要留意。”

“咱们厅里也有在研汽水，但不如这个直接。”

“嗯，他用蜂蜜替代白砂糖，不光是新鲜，关键是原材料可控，在咱们农村推广，有得搞。”

傍晚前，轻工业厅副厅长亲自来了。礼堂广播喊了一声：“请蜂蜜汽水展位负责人去一趟贵宾室。”

陈鹏飞被带了进去，满屋子人穿得整整齐齐，一个个看着他眼神都有点认真。

副厅长点了点头：“你就是陈鹏飞同志？”

“是。”

“听说你是民间土法做的汽水？”

“嗯。”

“你愿不愿意扩大规模，办个正式的工厂？”

陈鹏飞一愣。

厅长笑着看着他，“我们不是白问，市里轻工业局愿意支持你，提供厂房，技术员也可以从我们厅里借。前期原材料由你们村负责，利润三七分，你三，市里七。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