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璟注意到高显眼中闪过的惊疑和警惕。他知道面对这样的老狐狸,必须慎之又慎。说谎容易被识破,但全说真话又显得不够分量。
"是晚辈分析得出的结论。"刘璟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高翼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刘璟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销售演讲"。他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内缓步踱行,声音沉稳有力:
"其一,自破六韩拔陵兵变被镇压后,朝廷对六镇采取怀柔政策,导致怀朔镇主尔朱荣趁机吞并其余五镇。如今他拥兵数十万,已成气候。"
高翼微微颔首,这个分析与他掌握的情报相符。
"其二,"刘璟竖起第二根手指,"六镇地处苦寒,将士生活困顿,无不渴望南下。尔朱荣即使无心造反,也难违众意。"
说到这里,刘璟偷瞄高翼的反应。刺史大人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显然被他的分析所吸引。
"其三,洛阳朝堂二圣争权。胡太后擅杀陛下心腹,意欲囚禁圣驾。陛下不堪其辱,已有密诏召尔朱荣进京勤王。"
高翼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情报极为机密,连他也只是隐约听闻,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能说得如此详尽!
"其四,"刘璟走到书房中央,转身直视高显,"肆州乃六镇南下门户。若我是尔朱荣,必先取肆州,否则后路被断,进退维谷。"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陷入沉寂。高翼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刘璟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完全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人能有的见识。
"依贤侄之见,老夫当如何应对?"高翼终于开口,语气中已带上一丝敬意。
刘璟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主动联系尔朱荣,率众归顺。"
"放肆!"高翼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我乃朝廷命官,岂能向逆贼投降?"
这声怒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高昂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刘璟身边靠了靠。但刘璟却暗自松了口气——高翼的反应太过刻意,分明是在试探他。
"叔父息怒。"刘璟不慌不忙地拱手,"尔朱荣手持勤王诏书,名正言顺。叔父主动投靠,实乃拨乱反正,为勤王大计保驾护航。"
高翼冷哼一声,但眼中的怒意已经消退大半。
刘璟趁热打铁:"若叔父不愿追随,亦可与尔朱荣商谈换镇之策。让出肆州,另赴他任。如此,勤王成功,叔父是保驾功臣;勤王失败,叔父仍是朝廷忠臣。进退有据,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话说完,高翼的脸色已经彻底缓和下来。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轻捻胡须,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这个年轻人不仅见识不凡,而且深谙为官之道,提出的建议既保全了气节,又兼顾了实际。
"贤侄此计甚妙..."高翼沉吟道,"只是老夫若贸然前去..."
刘璟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挺起胸膛,声音铿锵有力:
"晚辈愿亲往怀朔,为叔父牵线搭桥!"
"大哥!"高昂激动地抓住刘璟的手臂,"我与你同去!"
高翼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幼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此去凶险万分,怎能轻易涉险?但不等他开口,刘璟已经反握住高昂的手,动情地说道:
"有弟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执手相望,活脱脱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高翼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恼怒。欣慰的是儿子终于交到了真心朋友,恼怒的是这刘璟三言两语就把昂儿拐去冒险。
高翼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好一个刘玄德!"他转向高昂,"昂儿,你这个大哥,不简单啊!"
高昂又惊又喜,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被说服了。他哪里知道,高显心中早已权衡过利弊,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刘璟识趣地行礼告退。走出书房,他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湿透。刚才那番交锋看似轻松,实则步步惊心。
"大哥太厉害了!"高昂兴奋地拍着刘璟的肩膀,"我从没见父亲对谁这么客气过!"
刘璟勉强笑了笑,双腿还有些发软。他刚才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敢在一个实权刺史面前大放厥词,简直是胆大包天!
"二弟啊..."刘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兄需要喝点酒压压惊..."
当天傍晚,高翼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案几上摊开着那卷"兵书",虽然看不懂内容,但其中夹杂的几句"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等语句,确实深得兵法精髓。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查过了,中山刘氏确有其族,不过人丁稀少。弘农杨氏倒是关中望族。"
高翼点点头,挥手让管家退下。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下一封密信,盖上自己的私印。
"来人。"他唤来心腹家将,"将此信送予刘公子。"
夕阳的余晖中,高翼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这位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将,此刻心中竟生出几分久违的热血。或许,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山刘氏之后",真能在这乱世中掀起一番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