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满意地点点头,胡须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好。你素来多谋善断,此战正需你这样的智将。"
散帐后,刘璟独自走向自己的营帐。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这个任命看似荣耀,实则危机四伏——既要应对尔朱荣多疑的性格,又要提防其他将领的明枪暗箭。
"刘将军留步!"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璟转身,看见宇文泰快步走来。这个年轻的将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
"恭喜刘将军获此重任。"宇文泰拱手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刘璟还礼,故意叹了口气:"不过是跑腿的差事罢了。倒是宇文将军统领右路大军,才是真正的重任。"
两人并肩而行,看似随意地交谈着,实则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路过马厩时,一匹黑色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好一匹烈马。"宇文泰赞叹道。
刘璟看着那匹不断挣扎的骏马,意味深长地说:"再烈的马,也需要懂它的人来驯服。"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当夜军议结束后,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北风卷着细雪打在脸上,冰冷的雪花沾在他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他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要看穿这漆黑的夜色。远处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大哥。"杨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厚重的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压低声音道:"庄里人都安置妥当了,就在黑石谷。老弱妇孺都按您的吩咐,分散住在猎户的木屋里。"
刘璟点点头,突然问道:"二弟那边有消息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刚收到飞鸽传书。"杨忠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管,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高刺史已经拿下肆州,就等大军到来。"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补充道:"信上说没费多少力气,不同意的都被二哥打服了"
刘璟展开纸条就着亲兵举着的火把细看,火光映照下,他冷峻的面容渐渐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他将纸条凑近火把,火苗瞬间吞噬了字迹,灰烬随风飘散。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
"三弟,你去准备一下。"刘璟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明日大军开拔,我们要打头阵。"
杨忠瞪大眼睛,浓密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尔朱荣不是让我们随军参谋吗?这..."
"正是因为他让我们随军参谋,才更要主动请缨。"刘璟眯起眼睛,目光如炬,"乱世之中,唯有军功最实在。"他转身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去把咱们的轻骑都检查一遍,马掌该换的换,箭矢要备足。"
与此同时,在百里外的肆州城头,高昂正陪着父亲高显巡视城防。年过五旬的高显须发已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城墙上结了一层薄冰,高昂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
"爹,尔朱荣的大军不日即到。"高昂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巡逻的士兵听见,"咱们这番作为,若是被朝廷知道..."
高显抬手打断儿子的话,苍老的手指向南方。寒风吹动他花白的胡须,老人的目光却异常锐利:"二十年前,我随孝文帝南征时,洛阳城还是..."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高大的身躯佝偻如虾。高昂连忙扶住父亲,感受到老人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爹,外面风大,回去吧。"高昂心疼地说,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父亲肩上。
高显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高昂吃惊:"记住,乱世之中,家族延续比忠君更重要。"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你跟着刘家那小子,为父很放心。那孩子...有枭雄之相。"
夜更深了,北风裹挟着雪花,呼啸着掠过一座座军营。在怀朔镇的大帐内,尔朱荣正对着地图沉思;在洛阳深宫,胡太后辗转难眠;而在黑石谷的猎户木屋里,杨忠的家眷们围坐在火塘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在这乱世的棋局上,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落下自己的棋子,却无人能预知这盘棋最终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