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对着铜镜喃喃自语,镜中的美人眼角已有了细纹。曾几何时,先帝夸她"一顾倾人城",如今这倾城容颜,却要独自扛起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最终,她坐到紫檀案前,提笔蘸墨时手腕微微发抖:
"着即调中军两万赴河内..."
写到此处,她笔锋一顿,眼前浮现出李神轨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景象。一滴泪珠落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急忙用袖角擦拭,又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望卿珍重,待凯旋之日,朕必亲迎于洛阳城外。"
写罢,她将诏书交给最信任的心腹宫女,又取下一支金凤钗——这是她及笄时先帝所赐,从未离身。
"把这个一并带给李将军。"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告诉他...若事不可为,速归。"
宫女领命退下后,胡太后推开雕花窗棂。夜风拂面,带来远处更鼓声声。她望着河内方向,忽然觉得这偌大的洛阳城,空得让人心慌。
三日后,河内城。
晨光熹微,李神轨正在校场操练新兵。汗水顺着他的甲胄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洛阳急件!"传令兵翻身下马,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封诏书。
李神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快步上前接过诏书,粗粝的手指急切地拆开火漆。随着目光扫过诏文,他的表情从期待渐渐凝固。
"两万?"他猛地攥紧诏书,指节发白,"区区两万援军,如何抵挡尔朱荣十万铁骑?"
副将王肃小心翼翼地凑近:"将军,可是朝廷..."
"闭嘴!"李神轨厉声喝断,吓得周围亲兵纷纷低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打开锦盒。一支金凤钗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钗身,突然在钗尾摸到一处凹凸。翻转一看,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河内若失,卿可退守洛阳。"
李神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仿佛看到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在深宫烛光下写下这行字时的模样。是担忧?是试探?还是...
"将军?"王肃见他出神,小声提醒。
李神轨猛地合上锦盒,声音沙哑:"传令下去,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将军要与河内共存亡!"
王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退下。待众人散去,李神轨独自登上城楼。夏日的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远处的地平线上,尔朱荣大军的旌旗已经隐约可见。
他再次取出金凤钗,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钗尖不经意间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太后啊太后..."李神轨苦笑着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您既不信我,又何必赠我这钗?"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初入禁军时的自己,在宫门外偶遇凤驾。那时的胡太后还不是如今这般猜忌多疑,她掀开车帘的一瞬,惊鸿一瞥让他记了整整十年。
城下突然传来号角声。李神轨收起金钗,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尔朱荣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黑压压的军阵如同乌云压境。
"报!敌军距城二十里!"
李神轨整了整铠甲,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得很!"笑声中既有豪情,又带着几分悲凉。他知道,这一战不仅要面对城外的虎狼之师,更要提防背后的明枪暗箭。
但当他握紧佩剑时,怀中金钗的轮廓隐约可触。为了那个深宫中的女人,为了十年前雨夜里的惊鸿一瞥,他愿意赌上一切——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
"击鼓!备战!"李神轨的吼声响彻城头。夏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