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高昂突然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耳畔传来隐约的喊杀声。他猛地坐起身,肋间顿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高将军别动!"年迈的医官慌忙按住他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伤口会崩开的!老朽刚给您换的药!"
高昂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城外...战况如何?"
医官正要回答,医馆的布帘突然被掀开。刘璟大步跨入,铁甲上沾满烟灰和血迹,腰间佩剑的剑鞘上还带着新鲜的砍痕。他的脸上混杂着疲惫与担忧,却在看到高昂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大哥!"高昂眼睛一亮,挣扎着要起身,被刘璟一个箭步上前按住。
"躺着别动!"刘璟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你这莽夫,肋骨折了两根还敢乱动?"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死不了!倒是大哥你——"他的目光扫过刘璟铠甲上的擦痕,"白袍军那帮孙子没伤着你吧?"
刘璟摇摇头,解下佩剑放在一旁,在草席边蹲下:"陈庆之这次是铁了心要破城。从卯时攻到现在,箭矢都快用尽了。"他伸手按了按高昂的绷带,眉头紧锁,"医官,他的伤..."
"回将军,高将军肋下伤口深及内脏,若非体质强健..."老医官的话被高昂的大笑打断。
"听见没?我高昂命硬得很!"他一把抓住刘璟的手腕,"大哥,让我守西门吧,躺在这听兄弟们厮杀,比杀了我还难受!"
刘璟正要呵斥,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城门的闷响。医馆的瓦片被震得簌簌作响,药罐在架子上叮当碰撞。
"他们开始撞城门了。"刘璟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与此同时,内城门处已经杀声震天。白袍军士兵如潮水般从外城门涌入,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冲在最前面的是一队重甲步兵,手持巨盾和短斧,气势汹汹地冲向守军防线。
王思政率领枪兵赶到时,守军正在节节败退。"列阵!"他大喝一声,长矛向前一指。高慎立即指挥枪兵排成紧密的方阵,长矛如林般指向敌军。
"杀——!"王思政率先冲入敌阵,长矛如银蛇出洞,瞬间刺穿两名敌兵的胸膛。高慎紧随其后,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敌兵纷纷倒地。
白袍军没想到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攻势为之一滞。但很快,更多敌军从城门涌入,形势再度危急。
"顶住!援军马上就到!"王思政大喊鼓舞士气,他的长矛已经折断,现在手持一柄染血的长剑,在敌阵中左冲右突。一名白袍军将领认出了他,高喊着"活捉敌将"冲了过来。
两人刀剑相交,火花四溅。王思政虽然年轻,但剑术精湛,几个回合后抓住对方破绽,一剑刺入其咽喉。敌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在这个年轻人手下,最终不甘地倒地身亡。
就在这时,内城门突然大开,刘璟亲率五百玄甲精骑杀出,马蹄声如雷轰鸣。骑兵如一把尖刀插入白袍军侧翼,顿时打乱了敌军阵型。
"王将军,随我杀敌!"刘璟在马上高喊,手中长剑挥舞如风。
王思政精神一振,大喝道:"全军反击!"
守军士气大振,开始反攻。白袍军在骑兵冲击下阵型大乱,不得不向城外撤退。城墙上,侯莫陈崇见状立即命令弓弩手集中射击撤退的敌军,箭雨再次倾泻而下。
远处山坡上,陈庆之勒马而立,白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冷峻的面容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将军,伤亡太重,是否..."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庆之抬起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凝视着染血的城墙,缓缓道:"鸣金收兵。"
随着清脆的钲声响起,白袍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尸骸和毁坏的云梯。城墙上,幸存的守军瘫坐在地,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璟扶着城墙远眺退去的敌军。王思政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甲缝里还在渗血。"又守住了。"刘璟递过酒囊。王思政仰头痛饮,喉结滚动着咽下混着血丝的烈酒。
高慎和侯莫陈崇互相包扎着伤口,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首,忽然觉得手中的刀剑沉重起来。王思政走到他们身后:"今日感觉如何?"两人连忙起身,却被他按回原地。"记住今日所见,但不必畏惧。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没有守不住的城。"
夜风送来营火的味道,混着血腥与药香。城头火把依次亮起,照得王思政的侧脸忽明忽暗。这个才二十五、六的年轻将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折断的枪。
梁军大营内,陈庆之望着鲜红的城墙,第一次心生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