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列车员讨了个没趣,退到牛天菱身后去了,默不作声。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住了。旁边车厢坐位上的旅客一个个凝神屏气地望着列车长,等候他的下一次决定。
这时,站在女列车员身后的姚云轩实在有些看不过意了,马上对牛天菱呵道:“不要像个难民一般告诉全世界你的痛苦。这世界多的不是医生,而是往伤口撒盐的冷血动物!”
“骂谁呢?”列车长怒气冲冲地问道。
姚云轩狠狠盯着列车长的眼睛,说道:“我骂那个逃票的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吗?人家都把情况讲明白了,你们咋还不通融通融呢?”
“国家有政策,铁路局有规定,旅客凭票乘座,军人、学生、残疾人、和儿童享受各种优待的一律凭证购票,凭证享受政策优惠,既然这位旅客他没有残疾证,那就不能算残疾人,也无从享受残疾人的待遇,所以,他理所当然应该补足票款才是。况且,这已经是仁至义尽的做法,按规定,在我们查出旅客违规使用不合法手段购得车票时,不但应该让其补足票额,还应该处以相应票额双倍以上的罚款!”
“政策也是人制订的,法外还有开恩之说,更何况眼面前这人确系身有残疾,失去部分劳动能力,当然也缺乏经济来源,你们应该酬情处理,再说,城市里的救助机构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还管食宿、管路费吗?”
“那是救助站的事,我们是铁路局,不是慈善机构,老同志,请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姚云轩一听,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立刻暴起,对着列车长大吼道:“好话说了一大箩筐,你居然听不进去,你倒底是不是男人?”
列车长颇有涵养,并没被老同志激怒,而是不愠不火地回道:“这跟我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吗?!”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
“你用什么证明你是男人呢?把你的男人证书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周围的乘客一听,马上哄笑起来。周围座位上的人立刻站起来,好奇地朝列车长办公的车厢角落望过来,大家等着看热闹,看姚云车平如何无理狡三分,看两人如何交锋。
列车长愣了愣,脸色由红转铁青,有些生气地说:“您这叫无理取闹!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杵着,难道还是假的不成?我看您也这么大岁数了,请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们这是在例行公事!”
姚云轩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胡搅蛮缠,我和你们一样,只认证不认人,有男人证就是男人,没男人证就不是男人。”
列车长卡了壳,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末了,嘟咙了一句:“您有什么资格查我的证?”
“我们乘客是天生的群众监督员,有权查验你的男人证书,因为这年头不是男人的人太多了!”姚云轩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忍不住想笑,但他憋住了。可周围的人却没有忍住,哄堂大笑起来。议论纷纷:“这老头是谁呀?怎么问些古里古怪的问题?”
“是呀!自古只听说过有身份证,哪听说过有男人证的?老头真是奇葩的存在!”
“嘿嘿,这老头恐怕存心是来捣乱的,这下有好戏看了,我看两人如何收场?”
那个女列车员关健时倒挺机灵,立刻站出来替列车长挡驾解围,她嘻嘻哈哈地对姚云轩说道:“大爷,我不是男人,你有什么话冲我说好了。”
姚云轩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你根本就不是人!”
众旅客一听,嘻笑的脸色立刻变惊呆,一个个都张开大嘴凝视着姚云轩。
果然,那个女列车员一下暴跳如雷,尖声叫道:“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你说,我不是人是什么?!”
姚云轩一脸平静,狡黠地笑了笑,说:“你是神!女神。。。”
“老大爷,这里是工作场所,严肅一点,请不要玩闹好不好?”女列车员悻悻地提醒道。
“我知道你是个女人,可是,是人应该懂得人情事故,人家都残成那样了,难道没有一点同情与怜悯之心,你说你是女人?那好,把你的女人证拿出来看看……”
“又来了!大爷,请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不是我们不同情那位有残疾的大哥,实在是我们没那职权为他免票。”女列车员有些怯生生地解释道。
“那你们就不能向上反应,上达民意,下传圣旨,连这点儿都做不到?!恐怕你们心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在作怪吧?”姚云轩更加咄咄逼人。
四周的人又一次哄笑起来,只有一个人没笑,他是那个只有半个脚掌的牛天菱,他慎慎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他眼里噙满了泪水,不知道是委屈,是感激,还是怨恨。。。。。。
姚云轩借机数落那位女列车员:“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农民,天生的贱命?从出生之日起被轮为城乡二元结构的二等公民,被你们这些端铁饭碗的工人阶级瞧不起?他们靠种地养不活一大家子人,所以才进城,变成低贱的农民工,又因为他们没有文化,找不到轻松的工作,便只能去干一些又脏又累又危险的却被你们看不起的体力活。
是不是还因为他们没有像你们铁老大,有国企作靠山,你们买得起的人身保险,他们乃底层小民,出了事故都不知道要找谁去索赔,所以就被你们看不起?要知道,他们用自己的一双双手,造起你们享用的一幢幢办公楼和宿舍楼,当你们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玩着计算机时,或许他们正在工地楼顶顶着太阳加班,心里还在想着多赚点钱给孩子买几本好的辅导资料、给亲人添几件新衣服,我觉得农民工是纯朴善良最伟大的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的人格岂能任你们这些无知的人去践踏!”
“好嘛,您老嘟嘟咙咙,嚷嚷老半天,是替他打抱不平吗?您老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是他有逃票行为,错不在我们!如果都照您这样无理狡三分,那咱们这个乘车秩序岂不乱了?。。。打抱不平可以,总得要分个是非曲直吧?横不能城墙上倒洗澡水,乱泼一通吧?”
“啥?我乱泼一通?我成泼妇啦?唉,泼妇就泼妇呗,如果有人朝我扔石头,我不会扔回去的,留着做建高楼的基石。。。唉,结怨不如结缘,栽刺不如栽花富贵不如福态,高寿不如高兴。今儿我有点过分,冒犯你两位神威了!”
“唉,您老年岁大,我们就不跟您计较了。。。走,我们走!”列车长说完就要与女列车员转身离开。
不料,姚云轩发话了:“且慢!我替这位残疾兄弟补齐票款。”说完,从裤蔸里掏出几张老人头票票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