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既然干得出攻击固定建筑目标的如此高烈度行动,那么暗杀一个或几个人那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町山纯一郎在东京时作为福山冈的护卫武官倒也无妨,哪怕中苏日三国间谍在东京被抓捕的新闻屡见不鲜,但还没听说过这三国间谍冲着哪个帝国高官下了杀手的新闻,福山冈这样的技术型文官就更不在眼中了,但这里不是东京,而是在占领区的武汉,并且是抵抗武力非常激烈的武汉。
最要命的是,福山冈的脑袋除了在专业上是个天才之外,对于别的事情近乎于白痴一样不谙世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爱蒸澡的毛病是一丁点不受妥协,所以町山纯一郎警部补很是头疼。
尽管明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建起一座货币印刷工厂这种事情必须要寻求到中国同盟者的协助,不被中国人知情是绝对不可能的,町山纯一郎也只能祈祷军统或者中共没有得到丝毫福山冈身份、专业、以及此行目的的任何情报。
按照安保程序,町山纯一郎还是依照之前的四次一样提前十分钟进入博尔金邱克大浴堂,详细观察过里面的浴客,全部是日裔或欧美裔,应该没有危险性,然后询问白俄老板澡堂里的中国籍杂工有没有近日内刚刚招聘的,查无异常,再才出门通知安全。
已经是第五次来这家俄罗斯式蒸汽浴堂,福山冈还很是受用用植物枝条抽打身体的感觉,觉得确实是能促进血液循环,甚至还像个真正的俄罗斯人一样,在蒸汽腾腾中还要享受一点熏鱼和酸黄瓜,区别只不过是伏特加的酒精度数太高,喝的是日本清酒。
三天没来蒸一次就已经浑身痒得厉害,福山冈一进入浴堂,便迫不及待地戴上头巾围上浴巾,进入了选用木料很是奢侈的蒸汽浴室内。福山冈刚刚进去,浴堂外又来了一拨客人,是一个浑身的军装肮脏不堪、颈部还扎着绷带的陆军少佐带着两个准尉。
汉口宪兵队本部派遣出协防福山冈安保的井手太郎少尉站前拦住,抬手敬礼后说道:“对不起,少佐阁下,包场了。”
和日本人和中共地下党斗了上十年,燕景宗其实听得懂日语,只是不会读写,而且口语也非常不太灵光,尤其是日语是世界上最难说得纯正的语言之一,燕景宗张嘴就肯定露馅,于是举手回礼,但在手趁势放下来时,鼓起一双恶狠狠地眼睛当胸推了井手太郎一把。而燕景宗身后的庞凤和关铁僧则是面露愤恨之色,好象是受到了极其不公的待遇。
虽说宪兵是见官大三级,但井手太郎眼前的这个陆军少佐军装破烂、硝烟满身,胡子至少有三个月没刮了,脸上的污泥足有半掌厚,且颈部带有战伤,明显是才从野战战场上下来的家伙。
这些家伙和张自忠的中国兵在战场上都打疯了,尤其是这种身上带伤的家伙,疯起来不一定能干得出什么事情。井手太郎只得退让一步:“在下也很理解阁下想放松一下的心情啊,但是实不相瞒,里面有重要人物,由在下负责安全保卫的职责。”
燕景宗嘶哑着喉咙、语调艰难地骂出几个日语单词,含糊不清地表达负伤军人比什么人物都重要的意思。
井手太郎站得笔挺地说道:“如果阁下能够理解在下的职责的话,请把武器交给我代为保管一下,请求阁下通融。”
燕景宗受到天大冒犯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但马上好象是因为疲劳到了极点,实在没力气再跟这个宪兵少尉争执,神情又委顿了下来,解下了手枪和军刀递给这个宪兵少尉,朝后一摆脑袋,庞凤和关铁僧也神情忿忿不平地解除了武装。
付过门票钱接了私人物品柜的钥匙进了更衣室,燕景宗三人动作缓慢地脱军装的过程中,全程都在另外更衣室里另几个身着便衣的男子的监视中,不过这也算是情理之中。
宪兵没有正当理由阻止三个野战战场上搏杀下来的野战军官进入浴堂清理战火硝烟,甚至都不能随意阻止普通日侨进入,也就更不敢真对三个野战军官仔细搜身了,但为了安全起见,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欧美俄白人,在脱得光溜溜地进入沐浴区之前,每个人都在十几个安保人员的监视之下,这样就能保证没人可以带致命武器进入沐浴区。
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个单词,庞凤抛过来一块肥皂,燕景宗伸手一把接住,把浴巾围在腰上,毛巾搭在肩上,袒露着布满了刀痕和枪伤的肌肉虬结的胸背,脚步沉重地迈向了桑拿室,而庞凤和关铁僧则像是受不了桑拿蒸汽浴的样子,去了大池里泡澡。
几个身着完整便衣的安保人员放弃了这个陆军少佐,转为监视其他人,仅围着一条浴巾的靠坐在木榻上休息的町山纯一郎跟进了蒸汽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