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你自己的车去。”韩畏拦住了要跟着上车的高江生,朝不远处的燕景宗招了招手。燕景宗上了韩畏的座驾,车才启动,韩畏就直接说道:“我接到你的报告出门之前,徐国器的执行命令已经由治安委员会临时法庭送到了我的办公室,明天早上必须公开处决。正好,今天邢厚土杀了咱们两个弟兄,明天咱们就把他的顶头上司给公开杀了,算是给部里同仁出上一口恶气。”
燕景宗点了点头,黯然说道:“职下领命……”
韩畏察言观色:“他早就不是你兄弟了,就算是为了各自的信仰不同,毕竟他来就是要你命来的。”
燕景宗:“职下明白,换了是我奉了这个命令,一样必须坚决执行。而现在职下领的命令就是处决他,所以我明天一定不会手软放纵。”
韩畏放缓和了语气:“既然明白,当然是好。那么你这……是因为今天的遗憾还在郁闷?”
燕景宗轻轻一叹:“眼看一个心腹大患就能清除掉,最后剩下的就是夜莺了,而失去了邢厚土这样执行力超绝的军统一等高手,夜莺也等于折断了翅膀,虽然抓不住夜莺的话,情报方面该泄露的还是泄露,但是至少咱们不用太担心暗杀和恐怖袭击了。结果……白忙我不在乎,可是现在局面又回到了起点,甚至连布控邢厚土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畏转换话题:“刚才人多,不好问,你觉得邢厚土要给尚稚和你带的话,是什么话?”
燕景宗想了想:“可能……用霰弹枪顶着牛劲道打碎了他的头……就是带的这个威胁的意思?要打碎尚稚和我的头,就是这句话?”
韩畏:“部里有几百人,不说个个,至少也是大部分手上沾了血的,为什么单挑尚稚和你威胁?应该是放话全警察总监部的同仁:再给日本鬼子为虎作伥,这个下场就是你们全部人的明天!你我当然不会怕这种威胁,但是多少会吓软几个同仁吧?虽然不至于立即辞职不干,但是很有可能办差不力了,减少被报点名报复的几率。邢厚土就可以减轻不少压力了。”
燕景宗:“职下个人觉得,是因为尚稚和我都曾经效力过军统。军统家法,每个人都是直着进去的,但要想出来,就只能横着。况且尚稚和我现在何止仅是脱离了军统。”
韩畏的三角眼更眯缝得小了一点,金属摩擦似的嗓音也更刺耳了一点:“以你的智商,你当然想过,尚稚有没有可能就是夜莺?”
燕景宗一点也不惊讶韩畏的这个问题,坦然答道:“职下想过,以叛变的身份加入敌营,这是很常见的做法,但是想取得信任,多少得带点投名状过去,尚稚没有带投名状来,而我带了。所以尚稚有可能是夜莺,不过时间对不上。因为如果不是日本人的攻势太快,导致重庆政府的撤退太仓促,所以各项事宜都没有做到完美善后,尚稚早就被枪毙了,根本轮不到和戴老板谈条件当夜莺的时机。”
韩畏再说道:“那燕老弟有没有想过,邢厚土点明带给尚稚的是一句话也好,是一个威胁也罢,都是一个信息?表面看来是一个意思,但是在约定好的情况下,这个意思代表的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比如说,今天就是个超出他们预定的意外,所以邢厚土发出了这个信息?”
燕景宗好像是对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意识过,猛一扭头,目光惊疑地看向韩畏,稍许,眼神缓和了下来,摇摇头说道:“职下个人觉得不是。邢厚土今天浪费撤离时间的行为固然令人起疑,毕竟作为军统的一流杀手,首先应该满足的不是他立威或者嗜血的欲望,而是职责,他应该先保留自己的有用之身先行撤离才是,所以部长觉得他是在传递一个信息,这也很合理。但是……”
韩畏插断说道:“但如果邢厚土真是要传递一个信息的话,使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咱们两个兄弟就已经足够了,根本不需要点名给谁带话。因为轰碎脑袋是一个信息,大卸八块是另一个信息,这个信息是公开传递的,但是只有在事先约定好的两人眼睛里才知道这个信息的含义。对吧?”
燕景宗坦率地承认:“职下以为然,部长。”
韩畏:“但是你无法解释,邢厚土偏偏就是这么多此一举的做了这么个不合理的事情。对吧?”
燕景宗:“或许,职下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邢厚土这么做,就是把视线转移到尚稚和我身上,好掩护真正的夜莺?这样就可以解释邢厚土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韩畏阴森森地一笑:“或许燕老弟是对的。”
燕景宗立即接道:“但是职下更希望自己是错的。”
韩畏看着燕景宗会心地一笑,目光移向前方的街景,再也不说什么了。
燕景宗心知肚明,怀疑的种子虽然已经在韩畏心里种下,但距离开花发芽还遥遥无期,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怀疑的第一对象就是自己,刚才说的全部话都是在表示信任,而在等着自己露出破绽罢了。毕竟对手是这么一个老牌的高层中统,资历尚浅的燕景宗还是自认要在经验上欠缺不少的,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按照处决程序,行刑前一天就得第一次验明正身,负责文书档案记录的林力田必须到场,作为监斩官的燕景宗自是不能旁免。
徐国器已经被尚稚使用刑讯而拷打得遍体鳞伤,在稻草地铺上蜷缩着,看见从来不进来的燕景宗和托着文件夹的林力田一起来了,神色萎靡地一笑,挣扎着爬起身傲首而立:“我的大限到了?”爱啃书吧aiken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