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在两个人类看来，此时的水谷莫妮卡面色苍白、双腿淌血地漂浮在离地好几厘米的半空中，地上没有影子，周身青黑色的怨气如同有生命的血肉那样跳动游走着，漆黑长发无风自舞……而伊吹光和这个神经粗大的家伙还在跟对方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此时，两个女人或者说一个仿生人和一个女鬼的对话还在继续。

伊吹光和：“你为什么要杀他？”

水谷莫妮卡咬牙切齿：“因为他该死！”

说到最后一个词时，那话语里浸透的冰冷黑暗气息让几乎痛到昏迷的岩城康大浑身打了个哆嗦。

伊吹光和看了这家伙一眼，又说：“你不该杀他。”

水谷莫妮卡：“为什么？”

伊吹光和很认真：“杀人这种事，对孩子的胎教不好。”

水谷莫妮卡：“……你真傻。我的孩子就是这个男人的！”

伊吹光和：“那你更不能杀他，他已经有妻儿了，所以你的孩子应该是私生子吧？私生子已经很可怜了，你还要杀死孩子的父亲？”

水谷莫妮卡默然片刻：“我之前不知道他已经结过婚了……我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瞧你这话说的，你还是我的朋友吗？”

伊吹光和毫不犹豫：“我当然是你的朋友，001，不需要怀疑这点。”

水谷莫妮卡立刻冷笑起来：“那就不要阻止我！”

伊吹光和乖巧点头：“好的。”

然后仿生人直直地转身，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拱手相让给穿着红裙的女鬼，一路平安无事地走回了丰田车旁边，最后一脸歉意地对岩永琴子说：“对不起，我谈判失败了，无法劝阻她。”

围观了全程的岩永琴子目瞪口呆：……

你那叫谈判吗！你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拦截她杀人吧！你其实也很想看着岩城康大被你的女鬼朋友给打死吧？

于是被揭穿心思的仿生人露出了一个略显歉意的、程序提前设定好的，假笑。

“哈哈哈哈！”水谷莫妮卡在三人的注视下大笑起来，随着她长笑起来，附近的路灯全部“砰”的一声灭了。

但是几个人还是能够看清楚那个女鬼的位置和动作，因为后者身上正散发出浓郁的血光照亮了附近这一片的黑暗。

“伊吹，我不生你的气，因为你是个滥好心的笨蛋。我很清楚。”莫妮卡突然停止了那诡异的大笑，头发却开始飘动起来，周围的青黑色怨气也张扬舞爪地聚拢在她的右手五指上，“至于你们两个家伙，一直这样多管闲事地追查着我的事情……真的很烦啊！”

岩永琴子大怒，一撑手杖站起来：“你以为我很想管你的事情吗？要不是接受了你母亲的委托，我直接举报给非自然对策局来解决你了！你母亲跟我说，她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梦见你，跟你一起日夜游荡在医院和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你死了，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我不是滥好心的笨蛋。”仿生人也连忙说，但是没人理她。看来无论是人是鬼，大家都默认了这一基础认知。

“母亲……”听到预料之外的人名，水谷莫妮卡冰冷非人的面孔明显抽搐了一下，但旋即，她还是露出了冷酷的笑意，“无所谓了，那关我什么事情呢？我的痛苦在今夜就能结束，而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岩永琴子面色微变：“九郎！”

“嗯！”

眼看年轻人抓起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就要对准自己的脖颈，依靠死亡来改变未来时，水谷莫妮卡的笑容愈发冷厉残酷，然后她猛地朝下探出了几乎化作实质的怨气利爪，目标是……

她自己的腹部！

她要剥离的竟然不是岩城康大的性命，而是自己腹中的胎儿！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水谷莫妮卡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憎恨，也感觉不到任何愉悦。

她的内心，只剩下近乎干涸的平静。

她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就好像小时候学芭蕾舞，跳到腿抽筋都不肯休息停下来，一定要把那个几个对于孩子来说难度挺高的动作练好。原因仅仅是两天后要外出参加一个文艺性质的小表演。

她在学业上一定要压过班里的其他人，她不能忍受被“闺蜜”轻易就抢走的前男友，她工作中跟上司据理力争每一样事情，都是全力以赴，不肯轻易低头认输，倔强执拗得不像一个传统的“柔弱”女性。

就像现在，她也将全力以赴。

指甲刺入了血肉中。

“呜哇！呜哇！”

一团血红的、怪异的肉团被她硬生生地、极度残忍地撕扯下来，那肉团因为骤然暴露在空气里而嚎啕大哭，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哀嚎与诅咒。同时母体腹部伤口里的内脏、花花绿绿的肠子和其他器官还如同活人时那样顽固坚强地存在着。

别说岩永琴子看呆了，就连樱川九郎也愣住了。没有人想到，水谷莫妮卡不止恨那个谋财害命的渣男，更恨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未出世胎儿！

原来从开始到结束，水谷莫妮卡始终是那个好强的女人。

这惊人的一幕伊吹光和让也呆滞了几秒钟她看到的是一个普通人类孕妇站着给自己做剖腹产的场面，核心明显运转不过来，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孕妇自行进行流产手术有害健康。”

“太迟了……”水谷莫妮卡笑得眼睛里都涌出了血泪，她一手捏住岩城康大的头发将他提起来，一手抓住那个吱哇乱哭、血色脐带耷拉下来的肉团，亲切地、像是眷恋的那样低头对稍微清醒一点的岩城康大说道，“你当初骗我说，你没有娶妻，没有家庭，是单身人士，我才跟你在一起的……但是你到头来竟然让我做了小三？你骗我的钱，卷走我的财产，最后还杀了我……岩城康大你这个混蛋！你知道这一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日每夜想着都是怎么杀死你！！”

“等等！莫妮卡！我、我都可以解释的！”岩城康大一看那个近在咫尺的肉团和阴风阵阵的女鬼前客户，吓得腿都软了，几乎要哭出来的喊道，“这都是……误会！当初那件事不是我的本意……”

“你的甜言蜜语我已经不想听了，亲爱的。”女鬼恶狠狠地咧开嘴，“和你的野种一起下地狱吧！”

话音未落，她就将那血肉团强行塞进了人类男性那因为恐惧而长大的嘴巴里。

得到母亲允诺的鬼婴身上瞬间衍生出野兽般的血色鳞片和倒钩，它的牙齿锋利而修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开始攻击和撕裂开眼前的猎物。

恰逢此时一大片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月色，在黑暗中，众人只能听见血肉撕咬、吞咽的不明声音，刚开始岩城康大还能痛得发出嚎叫，最后，他的声音与周身气息都变得死寂。

他死了。

“过了那么久还没人来，水谷莫妮卡估计早就开启自身的鬼蜮了。不打败她的话，我们今天别想活着出去。”岩永琴子小声地对男友说，“把后备箱的武器拿出来吧，我们估计要跟新朋友并肩战斗了。”

“好的。”

于是直愣愣地看着那黑暗中一团浓雾翻滚的伊吹光和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一把刀，低头一看，发现是打刀长短的合金钢刀，上面还铭刻着几个汉字。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注1

她疑惑地扭头看向樱川九郎，后者耸耸肩，“这是在伊势神宫供奉了三年香火的御神刀，虽说是新世纪的制式钢刀，算不上古刀，但对付这种敌人目前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了。”

“哦，谢谢。”伊吹光和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这种敌人”，但有武器护身总比没有要好。

就在此时，前方的黑雾散开，恰好水谷莫妮卡一脚踩碎了肉团的脑袋那肉团在吞噬了一个人类后明显体积膨胀了一圈旋即浓浓的血气就涌入了莫妮卡的身体里。

她的面色看起来越发的苍白，眼眶里的红光也一点点地生出，整个人的躯体里仿佛装着好几只到处乱跑的小老鼠，撑得她的周身皮肤时不时鼓起一个巨大的包。

这个女鬼看起来就快要膨胀起来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对着伊吹光和大喊：“伊吹！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关于为什么你能猜到我一定会跟着你过去解决那个杀人狂的问题！”

仿生人愣住了。

但是那天的情景和答案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于是，她说出了与那天一模一样的回答：“因为，我对你说，只有女人才真正懂女人的痛苦。”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水谷莫妮卡缓缓地点头，笑了起来，“我能理解你当时的痛苦，你一定也能理解我现在的痛苦。”

“剩下的事情，就都拜托你了。”

“来吧，杀了我吧！”

下一秒，她扭曲，膨胀，爆裂，化作了非人的巨大肉团，在黑暗中张开了爪牙朝他们扑击过来！

她不再是“水谷莫妮卡”，而是真正的杀人恶灵！

“明白。”伊吹光和郑重地点点头，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既然是001的最后指令，我会全力为你效劳。”

注1：九字真言源自中国道家和兵家，本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但日本人抄回去时抄错了……日本刀匠第二代和泉守兼定打造的名刀“九字兼定”里就有错误的九字真言作为铭文。

这种武器算是速成法器吧，也是灵能武器，普通人也可以使用，不过有灵力的修炼者可以发挥出武器本身的全部威力。

小机器人单纯觉得朋友失心疯了才决定接下委托帮助对方“解除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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