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孤寒发觉她的惶恐,正欲往那边走,沈元已来到身侧:“别出声。”
楼孤寒略一犹豫,停下了脚步。
阿饶心口微沉。她记得那个哥哥说要教她学道术的,可是他,好像很听另外那个人的话。这么想着,小姑娘的视线与沈元撞在了一块。
阿饶不禁一个哆嗦。
他是认真的,不准他们留下……
一刻钟马上就要到了,阿饶咽了咽唾液,颤声说:“我会,我会开锁,各种锁都会开。”
楼孤寒忍不住笑了一下,悄悄瞥一眼身边的人,猜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招呼说:“刘叔,为她准备一间屋子,她和奶奶住在一起。”
阿饶眼眸一亮,左边脸颊现出一个酒窝。
沉默的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解。
这也算一技之长吗?
大殿角落,一名青年抱着睡着的小娃娃,出声说:“我会做饭。”
这次老刘叔做主,将人叫到厨房展示一二。见识过青年的刀工后,老刘叔有点不满意,但记着俩学生的吩咐,说道:“还行……凑合,以后能教。”
一片哗然。
亲邻知根知底,都晓得这青年做饭水平怎么样。阿饶会开锁,其他人学不来,可是这人……把萝卜丝切成块……也算会做饭?
“我会修屋顶。”
“我会溜铁圈!”
“我、我会捉蟋蟀……”
这下五花八门了。有本事的没本事的都瞎说一通,指望碰碰运气。
楼孤寒轻啧:“溜铁圈?”
溜铁圈、斗蟋蟀,都是湘州孩童会玩的小游戏。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颇有些违和。
沈元道:“你不必可怜他们。”
楼孤寒微微一怔。
沈元想告诉他的是,他看到了鳢水村灰暗的现状,而灰雾之后,还有许多他不曾了解的事情。
阿饶每天看着老桑树,无聊的时候,会找来铁锁撬着玩那几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要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便会琢磨一些让自己开心的小玩意。
人族是世间最卑微也最顽强的生灵,即便身处残酷冰冷的世界,他们依然会努力生存,从灰暗中偷来一点点快乐。
沈元道:“笑什么?”
“没有……嗯,我在想,”楼孤寒道,“你玩过哪些小玩意?”
沈元略略侧目,不愿多提的样子:“以后带你看。”
楼孤寒忙转到他另一边:“是什么!想看!”
“这里不方便。”
“哪里方便?”
“……坟地。”
楼孤寒:?
沈元安静看着他。
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暴力血腥镜头。楼孤寒咳一声:“还是,不要看了……”
沈元道:“你说带我去青萝山。”
楼孤寒:“……”
隐隐从对方眼里看出“礼尚往来”四个字,但是……名山大川和坟地能一样么!
做了一会心理建设,他违心说道:“等以后……有机会,一定。”
老刘叔挑了几个人,与他一起做杂役。楼孤寒点了几个去灵兽园和蚕室帮忙。约三十人有幸留下,其余的:
“下山。”沈元道。
真赶人出去?
楼孤寒心有疑虑,看了沈元一眼,没阻止。
五十人,连同之前会修屋顶的那个,一齐下了山。
沈元道:“把郑一赵惟安叫上。”
楼孤寒点点头,几人随大部队一起,到了苍岚山东口。
“盖房,会吧?”
修屋顶的小伙子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二十间砖房,盖好一间五钱银子。愿意做工的,可以在山内暂住,费用另算。不愿意的,现在离开。”
短暂的安静过后,老村长道:“愿意愿意!砖什么时候送来?”
楼孤寒戳戳赵惟安:“小师兄,快上。”
赵惟安:“……”
小天才有些屈辱地施展土系法术,路边“咚咚”垒起一堆高低不平的土砖。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被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村民们精元不足,体质孱弱,干体力活须小心再小心。楼孤寒怕他们出事,吩咐郑一在旁边看着,谁不对劲了立马拽下来休息。
赵惟安心中苦涩难言,酸溜溜对郑一说:“师兄嘿,你好歹一蜕凡境高手,过来看一群凡人干活,心里不别扭啊?”
郑一认真说道:“不会啊,这是楼师兄关照我,特地为我想出的炼体法子。”
“看人干活能炼什么体?!”
赵惟安感觉自己脑子又被侮辱了。
郑一道:“炼体士之间比斗,眼力高的,能从元气强弱推断对手下一步招数。我感知弱,师兄知晓了,特意教了我一些办法。这些凡人元气微弱,如果我能同时监视他们而不出错,就说明练习卓有成效。”
赵惟安醍醐灌顶!
不愧是老神仙座下弟子,好高超的眼界,好非凡的手段!
那么他呢?为什么让他留下来变砖?
……
明白了!变砖也需要对真元极佳的控制力!若是变出大小绝对一致的砖,这土刺之术无疑已臻化境!
脑补大帝赵惟安心潮分外澎湃,热泪顿时盈眶,冲上前叫停几个搬砖的凡人:“等等!这一堆不够好!等我重来!”
再扭头看楼孤寒,噫,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楼孤寒背后一凉,狐疑地转过头。
赵惟安已经给自己加了“坚忍努力完成老神仙一切过分要求的虚心天才”人设。
他微微一笑,隐忍而坚定,手中砖块愈加完美。
看起来傻兮兮的……
楼孤寒没太在意,跟村长谈物资分配的事儿。
“一间砖房,快的话三天建成。”村长说道,“五钱银子,买米,挖些野菜,绰绰有余。省下的钱,买肉食,干活多的吃……”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忽然停下来,小心说道,“小仙师,这样可以么……”
“嗯。”楼孤寒笑,“钱是你们自己赚的,不必问我。”
老村长有些局促,黑瘦的脸绽开笑容。
远在后山的老桑树,悄然发出一枝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