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倏忽间,虞易安眼皮一跳,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惊问出声:“你想利用黄公去对付刑部尚书祖祥?”
她的敏锐与聪慧一如往常,片刻间就抓住了重点。可在这一刻,萧承琢却不愿她一击即中,窥见他内心所想。
他的计划,按常理人伦来说,到底对黄公过于残酷了。
他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虞易安在问出这个问句时,多希望萧承琢能否认,可是她等了又等,都没有等来一句简简单单的不是。他只是神色凝重地沉默不言,在寂静中给出了他的答案。
她深深吸一口气,语带悲戚地问他:“如何对付?”
萧承琢见她刨根问底,索性不再隐瞒,他避开她幽暗感伤的视线,直言道:“祖祥本就与黄公有私仇,若是在犯人定罪前就将其折磨虐杀,那便是公报私仇德行有缺,彼时再由黄公弹劾,名正言顺。”
虞易安听完,戚戚地合上眼叹息,平静片刻,才黯然轻声道:“折磨虐杀,多少有些过于残忍了吧。”
呼气若游丝,声轻如坠针,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对那些无辜的姑娘做的事就不残忍么?这不过是将他做过的事再施行到他自己身上罢了。”萧承琢对这个说法有些不屑。
虞易安摇了摇头,闷声辩驳道:“我不是说他,黄季礼身上几条人命,便是千刀万剐也赎不清他的罪。”
她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但黄公何其无辜,如此计谋,对他实在太残忍了。”
黄公一生要强,骤然叫他得知幺子是丧心病狂的凶案黑手想来对他已是不小的打击,打击过后又要叫他看到幺子受了虐杀形容可怖的尸首,见了尸首又要再添把火激他去弹劾政敌,这一环接一环的打击,一句残忍,确不为过。
萧承琢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悲悯的神容,正想出言宽慰就听得她道:“其实,圣人即便此刻就告知黄公真相,依黄公的高义,未必就会想去保黄季礼。”
虞易安挺直了些身子,细细琢磨道:“我知道圣人想利用黄公及天下文人的群愤去将祖祥拉下台,这样谋划确实周全,可代价却是会寒了黄公的心,无关黄季礼,是为了圣人你对他的态度。”
萧承琢听了这些话,神色不明,轻轻摸了摸袖口,语焉不详道:“怎么说?”
“依黄公的聪慧,未必就猜不到此事背后有你的授意。既然黄季礼犯案是真,那何苦要为了这样一个人让你白白遭了埋怨呢。”虞易安缓缓道。
一改方才的悲戚,眼神语调都变得愈发平静。
她顿了顿,直视萧承琢的双眼道:“况且黄老为人正派,向来看不惯挟势弄权之人,更看不得无才无德尸位素餐之人。他先前与祖祥的梁子,不是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才结下的么。”
是了,那时云连设计斩孔庭明提携祖祥,就是黄老先生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苦口婆心劝先帝慎重,只可惜后来黄老白费口舌劝说未果,却平白遭了祖祥的记恨。
祖祥得逞上位后,屡屡给黄老使些阴私绊子,这才气得黄老一怒之下辞官归家,守着爵位颐养天年。
虞易安瞧了一眼萧承琢不为所动的脸色,也不气馁,再接再厉道:“圣人欲对祖祥发难,想必手上也还有其他可以佐证他德不配位的证据,黄季礼的这件案子,应当只是个导火索,是也不是?”
萧承琢倒是没想到她会顺藤摸瓜摸到这,颇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他眯了眼地注视着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如实相告,犹豫半刻,终而淡淡认道:“是。”
虞易安见他坦诚,可算是露出了自听说这事后的第一个笑容:“那圣人何不用保黄季礼一具全尸的人情,与黄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人之在意,无非体面二字,不论生前身后事。
前头三子皆殒命沙场,身首异处也无法为其收尸,换其身后安宁。那三座衣冠冢便是是黄公郁郁半生的遗憾,想来他不会拒绝这样的特别恩典。
虞易安顿了顿,“黄公的为人,你我皆知。你与他一次恩典,换他做一次并不违背良心的弹劾,我想他不会不同意。”
萧承琢静静听完她的道理,忽的一笑,不置可否道:“你倒是心善。”
“......归根究底,都是算计。又哪里称得上是心善呢。”她轻叹一声。
萧承琢盘算片刻,终是温和一笑,允下了她的提议。
他温声道:“午后我会召瑞国公一见,将事情如实告诉他,端看他自己如何抉择。”
虞易安闻言长舒一口气。
她端坐身子,学着文臣的模样作了个揖,娇俏地向他致谢:“多谢圣人恩典。”
萧承琢斜眼觑她一眼,抚着额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到了,准备好见我母后了么?”他算算时间,善意提醒道。
虞易安这好不容易落下去的心,一听这话一下又提了起来。
早晚要因为他得了那心悸的毛病。
她眼含埋怨地瞪他一眼,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