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姐姐对次女做出此种解释的那一时刻，因着长期形成对姐姐的崇拜，以及一直以来对于自己身上那股土气的模模糊糊认知，就使得当时虽然不太喜欢姐姐关于“次女”这个词解释的二妞，最终还是不太敢质疑什么。而也正是因着二妞内心这份关于姐姐“次女即次品”此种解释的不太敢于质疑，所以她就只能选择接受，并开始下意识地在现实生活中寻找一些迹象，来发现自己的“次”，究竟具体是体现在什么上面了。
正所谓苍天不负有心人。借着那次姐姐忘记带家里的钥匙，去二妞就读的学校找二妞拿钥匙事情，二妞还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那天姐姐去二妞学校拿钥匙时，穿了一件很合适的马海毛的蓝毛衣，还别了一小枚颇符合年龄身份的时尚卡通型胸针，装扮地十分得体美观。姐姐问二妞拿了钥匙走后，于是有同学就问二妞：“那是谁啊？”二妞回答是自己的姐姐。同学继续问：“是亲姐姐？”二妞说是。同学看着二妞及二妞的装扮，一脸疑惑。二妞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同学接着问：“你姐姐长那么好看，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这件事让二妞一直印象颇为深刻。并且好像也就是从这件事之后，二妞就开始有点真心认定：事实确实就如姐姐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次品。
不仅是从同学的反应中，后来从爸妈的某些反应中，二妞甚至也找到了自己就是个“次品”的有力证据。
二妞的视力一直不太好，小学时就近视了。而每次度数加深，就需要重新去配一副眼镜。有一次又需要去配新眼镜了，正好碰上妈妈有点心烦，所以在换衣服准备出门配眼镜时，妈妈就抱怨开二妞了：“你说你，眼睛长这么小，还弄个近视眼，怎么就遗传父母的缺点了！”
真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妈妈也不知道自己的次女，曾经在“次女”和“次品”的关系上，被自己的长女那样别开生面地启蒙过，所以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但“怎么就遗传父母的缺点了”这句话，那时在二妞的心中，却无疑就成为了自己是“次品”的又一铁证。
因为经妈妈一提醒，二妞真真地发现，从自己一家四口人眼睛的情况来看，自己确实是个“就遗传父母的缺点”的典型“次品”。因为二妞爸爸的眼睛是双眼皮大眼睛，但就是近视得很厉害。关于爸爸的高度近视，以及由此所引发的生活中的诸多不便，一直让二妞记忆深刻。因为在这个上面，甚至还曾有这么一个故事。据说有一次爸爸去查视力，当时查视力的医生用一根小棍很认真地在视力表上指着那些躺着的、站着的、脸朝左或朝右的大写E们，让爸爸辨认。爸爸的眼睛也极其认真地随着医生手中小棍的移动而上下左右地移动了一番，似乎也在努力辨认着这些大写E们。不过辨认良久后，爸爸依然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正当医生满怀疑惑的看着爸爸，准备发问时，爸爸说话了，态度很诚恳：“医生，您别指了，其实我连您手中的小棍都看不清。”
但就是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爸爸，也不知怎么的，就将自己近视的基因遗憾地遗传给了自己的次女，同时又将大眼睛双眼皮的优良外形基因慷慨地遗传给了自己的长女。同时二妞还发现，母亲虽是眼皮极厚，眼睛极小，但却是视力极好，与父亲眼睛的情况基本是属于南辕北辙，找不到任何共通之处的。而有意思的是，父母两人在眼睛上看似无任何交集的这种局面，却随着二妞的出生而被彻底打破了。因为就在遗传给后代的遗憾与慷慨之处上，父母两人南辕北辙的眼睛竟神奇地找到了共通的地方——小眼睛厚眼皮但视力极好的母亲，竟也如出一辙地将视力好的基因慷慨地遗传给了长女甘露，而将小眼睛厚眼皮的外形基因遗憾地传给了次女二妞。所以最后的局面就是：长在长女甘露脸上的那双眼睛，双眼皮，又大又漂亮，而且视力很好；而长在二妞脸上的那双眼睛，不仅小，眼皮厚，整天就像睁不开一样，并且还近视得厉害。所以每次对着镜子，二妞给自己那双比妈妈眼皮还厚面积还小的眼睛，戴上那副比爸爸的那双长着双眼皮的大眼睛大得多的眼镜时，就会忍不住想：看来在还在母亲肚子里时，自己就注定是个次品了。就算不看这些，单单看名字，也能很明显发现自己“次品”的迹象。爸妈给姐姐起名叫甘露，多好听多有意义啊；而给自己却起名叫甘果！甘果，还蜜饯呢！一听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爸妈就没怎么用心，搞得自己老是被同学起各种外号。
想到这些，二妞既觉得十分沮丧，又有些不甘心。后来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个“次女即次品”这个说法是否真的符合事实，二妞就结合平时从亲友中听到的一些信息，再加上自己的记忆，开始对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下意识地来了一番全盘总结与梳理。这一梳理不要紧，越梳理，二妞就越觉得，姐姐的这个关于自己“次女”即“次品”的解释，确实是英明伟岸，智慧超群。因为在姐姐这种解释的引导下，二妞感觉自己不仅成功找到了自己是“次品”在现实中的“铁证”，而且还通过这样一系列的回忆，逐渐咂摸出，如果认真回忆梳理下自己从小到现在的经历，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一幕幕，似乎还真是都在指向这样一个事实：自打出生以来，自己所经历的那样种种，确确实实就是如“次品”一般的待遇。
第二节留守的岁月
1.虽然并未听人正面提起过，但二妞总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的出生在大家心目中，似乎一直是件挺遗憾的事。而关于这整件事情的渊源，或许就要从二妞的爸爸开始讲起了。
二妞的爸爸是自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地道乡下孩子。但后来靠着自己的勤奋苦学，考入了正牌本科大学，成为了让人羡慕的大学生。那时的大学生不像现在这样普遍，在当时是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加上父亲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也是全村引以为傲的大学生，所以毫无疑问，爷爷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担子就落在了父亲的身上。
姐姐是父亲和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一般来讲，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只要健康正常，家里人都会很宝贝。加上父亲又是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也是顺利留在了城市工作，有些前途无量的感觉，所以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在农村亲戚朋友中自然受到了很多的宠爱与优待。二妞是爸妈的第二个孩子。因为父亲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所以当母亲怀上二妞的时候，很自然地，所有的人都期望这次是个男孩。
当时大家对这个孩子是个男孩的那份期望之热切，从母亲怀上二妞后不久，爷爷奶奶、七姑八姨就开始通过很多渠道、以各种方式来检测究竟是男还是女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那时农村还没有照B超的习惯，所以大家主要是通过母亲怀孕的日期，以及妊娠时期的反应来推测是男是女。可能正是因为大家对于生个男孩的这份期盼过于热切，在做前期预测时，某种程度上参杂了太多的主观意愿，所以推测出来的结果，也由此出现了重大主观判断性失误——在二妞正式出生前，她的性别已经被大家提前百分之百认定为男性了。
在二妞正式降生前，一切似乎都是如此完美：父亲是天之骄子，当时母亲虽然因为大环境的因素，没能考大学，但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以及民办教师，也是很受尊重的。所以这个家庭，在二妞正式降生前，是一派夫妻二人知书达理，前途无量；已经出生的女儿，漂亮甜美，乖巧可人；另外，还有一个等待降生的“儿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任，让整个家族对其寄以厚望，准备要好好培养他，让其将家族的这份荣耀传承下去的完美景象。
然而，二妞的降生，却无疑打碎了这份完美。据说，二妞正式降生后，准确的说，是被确认为女孩后，很多亲朋都是感觉大失所望。尤其是二妞的奶奶，由于难以接受又是个女孩这一事实，甚至在给等待“孙子”降生的亲戚朋友们切面做饭时，因为恍惚走神，还不小心切掉了小拇指上的一块皮肉，伤口很久才愈合。
由于那个时候生育政策已经开始朝计划的方向倾斜了。当时的口号是：消灭小三子。意思就是鼓励大家最多生两胎，不要生第三胎了。而父亲作为时代骄子，前途无量的人才，当然要积极响应。所以二妞出生后，虽然断是断了香火，但在父母看来，那是封建意识作祟，可以弃绝。
不过说归这样说，可在是希望生两个女儿还是希望能够儿女双全两者之间，哪个父母不希望是后者呢？所以对于第二个孩子又是个女孩这一事实，二妞的爸妈虽然嘴上从没说过什么，可是心里，毫无疑问也还是有些失望的。
因此，二妞的出生，不仅让外婆切掉了一块皮肉，父亲这边培养一个可以传承家族这份荣耀的“儿子”的计划落了空，也让母亲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而感到了些许羞愧。甚至连三岁的姐姐，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与大人们一起欢天喜地迎接一个小弟弟的到来的，也因着二妞这位妹妹的意外降生，小小年纪就被迫跟着大人们一起体验了一把“大失所望”的滋味。
可是遗憾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关于这第二个孩子，还有更雪上加霜的一点，那就是二妞的相貌。如果二妞这位次女比长女更漂亮可爱，或者再不济，跟长女一样漂亮可爱，这当时对大家的心情还能雪中送炭一些。但据说，二妞出生时，接生的大夫在检查新生婴儿是否健康时，曾大大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在检查到头部时，医生竟半天都没找到二妞的眼睛。后来甚至都准备通知家属说这个新生儿是无眼残疾婴儿了。所幸的是，在一位有经验的护士的建议下，大家又坚持多找了一会儿，这才没把二妞当做无眼残疾婴儿处理。
据说当时二妞的那位恩人护士，其经验其实得益于自己孙子出生时的情况。这位护士的孙子出生时，跟二妞的情况有些类似，因为眼睛过小和过胖，出生时眼睛就完全被脸上的肉挤住了，所以也曾被怀疑是一个没有眼睛的畸形儿。后来经过仔细寻找才证实了这位护士的孙子五官的完整性。当时这位护士就是联系到自己孙子出生时的此种情况，再结合二妞出生时的体重情况，以及产妇眼睛的大小情况，才灵机一动最终还了二妞的清白。而也正是因为二妞出生时的这段风波，后来再结合二妞的长相，所以爸妈就为这第二个女儿取下了“二妞”这个小名。妞嘛，就是丑女的意思；二妞，就是说这老二啊，是个地地道道的丑丫头。
后来很多人曾跟二妞讲起过她降生时的这段经历，但其实二妞很不爱听。因为凡是讲的人和在场听的人，最后都会以那种特有的笑声收场，很少有人在乎二妞作为一个女孩，听到自己这样的往事，会是怎样一种感受与心情。其中尤其是二妞乡下的一个亲戚，二妞叫她“二奶奶”的一个人，不仅每年都会携家带口地来城市中的二妞家一次，说是来走亲戚，其实就是想一家子人一块到城市来玩玩；而且每次来二妞家的时候，这位二奶奶那还总喜欢搬出二妞出生时找不到眼睛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来讲。并且还讲得格外声情并茂，精彩纷呈。每次讲完后，这位二奶奶还总不忘记要特别再对二妞说上两句，似乎想要强调下这些绝非是自己信口开河，而是确有其事。
“二妞，你妈在生你姐的时候饭量没什么大变化，但生你的时候就特别能吃，所以你生下来的时候那是真胖啊，加上你的眼睛本来就小，所以也怪不得人家医生找不着。”
对二妞来讲，这种话听多了，再联想着平时自己对着镜子给自己那双小眼睛带上那副大眼镜时的情景，于是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是啊，别说爸妈姐姐，亲戚朋友，现在连自己都有点开始觉得自己的出生，还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次品问世的事件呢。
生完二妞后，恰巧那时恢复了高考，要强的母亲于是决定参加高考，实现自己埋藏已久的大学梦，也能弥补一些没能生出儿子的羞愧感。在那个高考被形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期，或许正是因着存在这样一种强大的动力，再加上母亲的刻苦努力，后来母亲竟奇迹般地考上了大学。
母亲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二妞出生还不到一年。尽管二妞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但因着母亲要外出求学，所以就必须要与母亲分开了。而在城市工作的父亲，因平时工作特别忙，也不可能分身照顾二妞姐妹俩。所以二妞爸妈经过一番考虑后，姐姐就被送到了在城市生活的大姨家暂时寄养；二妞则留在农村，暂由小姑和爷爷抚养。而这，可能也正是为什么二妞总感觉在自己前五年的人生中，没有关于姐姐的任何记忆；也是导致二妞五年后被接到城市，见到姐姐时，总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像个城里人的原因吧。
二妞后来也曾对父母为何会决定将自己独独留在农村，而将姐姐送到城市大姨家这件事感到过疑惑，也问起过母亲其中的原因。母亲解释说，当时因为二妞还小，所以是先把姐姐送到大姨家，准备过段时间再接二妞过去的。但后来接二妞的时候，刚抱上火车，二妞看这段时间一直照顾自己的小姑没有跟着上车，马上又哭又闹，折腾地天翻地覆。后来没有办法，只好又被抱下去交给小姑照顾了。
2.火车上二妞这次的又哭又闹，就让二妞在乡下度过了基本无人看管的人生的最初五个年头。因为那时家里的大人只有爷爷和小姑两个。爷爷年事已高，小姑每天要忙地里的农活，都基本无暇顾及二妞，所以二妞自打会跑后，就整日里在田野间与村中其他的小孩疯玩，经常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都找不着人。
当然，玩得饿了，二妞自己也会回家找吃的。只不过通常二妞回家的时候，基本都是已经过了家里的饭点了。所以二妞的午餐和晚餐常常就是剩下的凉饭凉菜；吃渴了，就舀上一瓢缸里的凉水喝。那时二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因着长期不能好好吃饭，渐渐地，二妞就从那个刚出生时胖得找不到眼睛的婴儿，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地道农村野丫头。
爸爸由于忙于工作，这五年中，基本就没有回过农村老家；而妈妈虽然每年都有假期，但因为交通不便，再加上当时外婆也被接到了城市大姨家一块生活等原因，所以每次放假，妈妈也基本都是去大姨家，只在二妞五岁那年，妈妈回来过乡下一次。
虽然当时二妞很小，但有时听妈妈讲起，二妞还依稀可以回忆起那次妈妈回来时的一些情景。二妞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正在跟村里的孩子们一块玩，突然就听到村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然后还对她大声喊：“二妞，你妈回来了，你还不去看看。”
但当时二妞听完这话，就感觉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对于“妈妈”这两个字，二妞似乎一直就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倒是当时一块玩的小孩，听完这话，马上就一窝蜂地跑去看了。二妞看到小伙伴们都跑去了，于是也就跟着一块跑去了。
跑到村头时，二妞看到有个女的被一群人围着，正跟大家一块说话呢。看到二妞过来了，这堆人中的一个就一把把二妞拉了过来，然后把她推到被围住的那个女人跟前，还让她叫那个人“妈妈”。但二妞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总觉得十分陌生，于是任凭周围的人怎么催，“妈妈”这两个字就是叫不出口。甚至后来看到一块来看热闹的小伙伴们都跑走了，二妞也立即就从这堆人中挣脱了出来，跟着小伙伴们一块跑走了。跑开后，二妞就隐约听那个陌生女人在后面喊：“二妞，你去哪儿？快回来，跟妈一块回家。”
妈妈那次回来，在乡下住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就又离开了。但当时二妞面黄肌瘦的样子，却给妈妈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妈妈这次回来之后，就开始给二妞陆陆续续寄过好几次东西，主要是些麦乳精之类的营养品。
不过对于妈妈寄来的这些东西，在二妞的记忆中，总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怎么吃过。直到后来被接到城市后，有一次，二妞靠着自己日渐灵敏的听觉，无意间听到了爸妈的一段对话，才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印象中好像并没怎么吃过这类营养品——原来还是跟那位总喜欢把自己出生时找不到眼睛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来说的那位“二奶奶”有关。
根据爸妈的那段对话，二妞就回忆起当时乡下爷爷家的住房是与爷爷的一个兄弟，妞妞叫他“二爷爷”家的住房连在一起的。爷爷家在前面，二爷爷家在后面。二爷爷的老婆，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二妞的这位二奶奶，为人十分精明。据说自从二妞的父亲考上大学，并成功留在了城市里后，二奶奶往二妞爷爷家跑得明显就比以前勤了。尤其是二妞的姐姐出生后，二妞妈妈因为一边做民办教师，一边还要照顾一家人的生活，比较忙，所以二奶奶就瞅准机会，经常在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提出帮妈妈照顾二妞的姐姐，于是，就这样渐渐拉近了跟二妞妈妈间的关系。
当时二妞妈妈看到二奶奶这么热情，就觉得二奶奶人真是不错，所以感情上与她走得比较近的同时，在物质上，对她也很大方。经常自己家包饺子，饺子馅二妞妈妈都会先拨出一半给二奶奶家送去。回忆到这里，二妞突然也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在跟那些邻居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妈妈总是自己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送一些给他们尝一尝了。
等到二妞出生后，二奶奶本想继续延续以前的作法，她来照顾二妞，然后从二妞妈妈这儿得到些酬谢。但不巧的是，当时因为二妞的二姨身体不好，然后与儿媳妇又不和，在自己家实在呆不住。二妞妈妈知道后，心疼自己的二姐，于是就把她接到自己家，面上说是请她来帮着照顾二妞，其实是想让她来养养病，调理一段时间。
这样，因为二妞有二姨照顾，所以二奶奶就不好再提出由自己来照顾了。本来打得好好的算盘，眼看着就这样落了空，二奶奶心中很是不满。但碍于二妞妈妈当时在村中的地位，以及前面建立起的交情，二奶奶也不好向二妞妈妈宣泄，于是就把这股不满全发泄到了二姨和二妞身上。那时，二奶奶经常趁二妞妈妈不在时找二姨的别扭；或者是有时二妞不听话，趁机打几下二妞。
一次，二妞妈妈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二奶奶在打二妞。而二奶奶一看见二妞妈妈回来了，马上急中生智，先是连忙换了副神情，然后又一边嘴上说着：“这死蚊子。”，一边顺势把手从二妞身上抽回，作势继续在空中拍打。二妞妈妈当时碍于情面，而且也觉得自己现在准备高考，没太多时间，以后家里很多事情可能还有麻烦二奶奶的地方。所以对这件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它过去了。
可能就是因为有这么一段故事，所以二妞的妈妈离开农村老家去外地上大学，将二妞交给了爷爷和小姑照顾后，二奶奶对待二妞的态度总是好不起来。尤其是感到不能再明着从二妞妈妈那里捞什么好处后，二奶奶就开始把目光投向了二妞爸妈给二妞寄的那些东西上了。
二奶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二妞的大叔，一个是二妞的小叔。小叔继承了母亲精明的特质，同时还有馋嘴贪吃的毛病。那天，深知自己小儿子这些特性的二奶奶趁二妞家没人，就将小儿子叫到二妞家院子里，隔着玻璃给他指了指屋里柜子上几罐二妞爸妈寄来的麦乳精和营养品，告诉他那可是好东西。自打被母亲这样点拨以后，精明的小叔从此以后，总瞅大人不在家时到二妞爷爷家里来溜达，然后趁机偷吃。后来等到小姑想起了家里还有几罐麦乳精时，就已经被小叔偷吃地差不多了。所以最终吃到二妞嘴里的爸妈寄来的那些营养品，基本可以说是所剩无几。
不过，对比后来在城市中的生活，对于二妞来说，尽管在农村生活的那些日子，因为贪玩，自己经常只能吃凉菜凉饭喝凉水；尽管因着后面住了精明贪吃的二奶奶和小叔这样的亲戚，连父母寄给自己的麦乳精也没吃上过几口；尽管缺少父母的精心看管与陪伴；尽管变得越来越面黄肌瘦，乡里乡气，但二妞的内心却还总是更怀念在农村的生活——因为二妞感觉，尽管在农村，吃穿上都不如城市，但乡下却也有着很多城市所没有的东西，如随处可见的羊咩鸟鸣，小河麦田，草木葱茏；如可以在田野中撒欢的那份自由自在，以及村中小伙伴亲密无间的陪伴；更重要的，就是自己在乡下时，似乎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过人与人之间那样一种等级分别，以及活在其中时那样一种说不出的压力；也从未如此强烈地体验过因着被有意无意地忽视轻看，从而自卑总是如影随形的那样一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