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得蹊跷,洛阳城外的官道上,纸钱混着槐叶在风中打着旋。裴旻扶住母亲的檀木灵柩,听见铁甲下的麻衣被雨水浸透的簌簌声。
天宫寺的琉璃瓦在雨幕中忽隐忽现,像浮在云海里的金船。
“将军,避过这阵急雨再赶路吧。”亲卫指着山门前的白幡。
裴旻抬头望去,壁画上的持国天王正垂下眼帘,青金石描绘的眼眶里竟淌下两道血痕。
住持慧明手持念珠迎出山门,袈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裴施主,这幅镇魔壁画裂了三道缝隙。”
偏殿里飘着潮湿的沉香气。吴道子斜倚在蒲团上,手中的兔毫笔蘸着朱砂,在素绢上勾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
听到裴旻求画超度亡魂的来意,他忽然将笔掷入铜洗,赤红的墨迹在清水里绽开:“要我作画不难,且看将军的剑,能不能劈开这满天阴霾。”
雨点砸在佛殿前的青铜地砖上,溅起珍珠似的水花。
裴旻解下孝服,露出内里银鳞细甲。当他握住那把传说中的“无名”剑时,云层中传来闷雷般的战鼓声。
剑锋出鞘的刹那,八百亲卫齐声高呼,声浪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第一式划出新月般的弧光,雨帘被剑气劈开三尺空隙。
吴道子猛地站起来,袖中掉落半块松烟墨。
第二式带着战场腥风,剑影化作万千寒星,竟将坠落的雨滴凌空切成水雾。
“不够!”吴道子突然抓起案上酒壶痛饮,“我要看能斩神诛仙的剑!”
话音未落,云层中探出一只覆满青鳞的巨手,五指间缠绕着雷电。围观的人群尖叫逃散,裴旻看见壁画里的广目天王正在褪色。
无名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多年没有与强者一战,他它无比渴望鲜血与战斗。
裴旻跃上香炉鼎耳,剑尖挑起供奉的烈酒,火焰顺着剑纹窜起三尺。当巨灵神将的面孔穿透云层时,他随手斩出了一剑。
剑光如银河倾泻,在雨幕中撕开璀璨的光痕。
青铜鼎耳应声而断,香灰漫天飞扬。
巨灵神将的咆哮震碎半幅壁画,但祂的右臂已然齐根而断,握着雷霆的巨掌坠入洛水,激起百丈狂涛。
吴道子狂笑着扑向墙壁,用断臂神将的鲜血调和丹砂。
笔锋过处,残缺的持国天王重获金刚怒目,断裂的锁链化作盘旋的祥云。
当他在广目天王眼中点上最后一滴金粉时,整座佛殿突然大放光明。
裴旻拄剑跪地,看见母亲的灵柩上开满金色莲花。
住持手中的念珠自动旋转,往生咒文从每颗佛珠里流淌而出。
吴道子扔开秃笔,指着穹顶新绘的飞天大笑:“将军这一剑,斩开了阴阳路!”
裴旻却拄剑而立,视线穿破重重阻碍,落在了神明议事的所谓凌霄宝殿中,淡淡地说道:
“还不够。”
吴道子一愣,随后癫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都说我疯,裴旻你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疯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旻身上的气息不再掩饰,疯狂的向上攀升,顿时人间雷雨大作,好似要承受不住仅这一人的威压。
“谋我人间千万载,害我杰士不可计,欺我徒弟三十年——”
裴旻想到了刚刚踏入极境之时,从长生之仙那里看到的一切;想到了自己的那个一剑之徒,多年凄苦依旧哪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