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神色愈发凝重,紧视诸葛青青。
彼女眼神深处,空洞无物,虽未及己身,然周身已寒意缭绕,令其心生不安,难以接受昔日活泼少女,竟变作此等冷峻之姿。
虽心忧如焚,陆川亦不敢轻举妄动,恐贸然干涉反伤其体。
此刻,唯余静观。
随其双眸睁开,眉心之处,幽蓝光泽凝聚,光芒延展,终成一道幽蓝冰焰符箓,赫然在目。
“此乃道玄纹耶!?”
小鹫初见此符箓,身躯一震,面露骇然之色,脱口而出。
“道玄纹?”
陆川闻言,愣怔片刻,眉宇紧锁:
“此乃何物?”
“未料竟是道玄纹,此女娃果然非凡,竟是涅槃者!”
小鹫喃喃自语,旋即深吸一口气,望向陆川,沉声道:
“汝可知道玄境?”
陆川目光一凛,缓缓颔首:
“生死境之后,便是道玄境。”
“世间无真正不朽,道玄境亦存莫测之险,祭灵境有祭灵劫,道玄境亦然。”
“渡大道玄劫,则涅槃重生,逍遥世间,不渡,则化于大道,归于虚无。”
小鹫语带淡然。
“大道玄劫...”
陆川闻言,唇线紧抿,此等秘辛,于彼而言,恍若隔世。
“此道玄纹与彼有何关联?涅槃者又为何物?”
“能至道玄境者,皆为天地间巅峰存在,掌乾坤,御大道,岁月难侵。”
“吾等于应龙宫所见之轩辕,或亦为道玄境强者,方历经万古而不朽。”
“远古有强者,若渡劫失败,亦能以神通留一丝灵性,以待涅槃转生,机缘至时,再现于世。”
“此等转生之人,即为涅槃者,此女娃,似为涅槃之身。”
小鹫目光奇异,望空中悬浮之少女。
“莫非彼转生前为道玄境强者!?”
陆川揉额,涅槃转生,于彼而言,实玄之又玄。
小鹫颔首:
“此事或连彼女亦不自知,此番变故,或为其元魂凝结时触动灵性所致,然非所有涅槃者皆能觉醒。”
“此变会影响彼之性情乎?抑或觉醒后,彼女即非诸葛青青,而为昔日强者?”
陆川迟疑问曰。
“觉醒或有异变,然主导终为现世之人。”
小鹫察其忧色,微笑宽慰。
陆川苦笑,唯余点头,心中暗祈,愿诸葛青青仍为昔日纯真少女,而非远古转生之强者。
“亦无须过于忧虑,彼或许为涅槃者,然觉醒之事,谁人能料?”
小鹫再言。
陆川再颔之,不顾小鹫,而问曰:
“汝曾臻道玄境乎?”
闻斯言,小鹫俊面微搐,继而苦笑曰:
“若吾得晋道玄境,昔日岂需匿于玉菩提之内?且汝亦无缘得见吾也。”
陆川微笑,非有讥诮之意。
昔日之遇,实乃二人命运之转折。
无陆川,则小鹫或已湮灭,无小鹫,陆川亦难至此今日之境。
二人并肩,历艰险而克难,终至坦途。
“此女此况,不宜久延。”
小鹫仰首,瞩半空之少女,言落未几,空中幽蓝之色渐淡,诸葛青青之幽蓝明眸亦缓缓瞑矣。
幽蓝光环层层内敛,其极长之幽蓝秀发迅速回缩,冰焰亦随之褪去,复归乌黑之原状。
及诸葛青青尽复常态,其躯忽自空中坠下,陆川见状,疾步上前,揽腰而接。
触其柔荑,心微动,遂俯首,见少女乌黑明眸正凝视己身。
二人相视无言,陆川神色自若,似此旖旎之态与己无涉。
少女凝视片刻,终羞涩低头,白皙俏面泛起绯红之晕。
睹其羞赧明亮之眸,陆川心中暗舒一口气,幸甚至哉,此仍为彼所熟知之诸葛青青也。
少女羞意愈浓,陆川终干咳一声,轻释少女于地。
“此间何以至此异状?”
诸葛青青面颊微红,整衣理鬓,旋即以大眼眺向山巅幽蓝冰焰之域,愕然而问。
陆川、小鹫、阳儿相视,皆知诸葛青青已忘却适才之事。
“此乃法阵之奥妙所至。”
陆川微笑以对,并未和盘托出,以为宜顺应自然。
诸葛青青颔首,未深究,喜色溢于言表:
“吾元魂已凝实矣!”
陆川笑而不语,深知诸葛青青本已至八转祭灵境,元魂之力自生,凝元魂实乃水到渠成之事。
观其气息,虽未跨足九转祭灵境,然已临八转祭灵境之巅,破境之日,指日可待。
此对即将来临之宗门菁英战,实为大利。
“今后有何打算?”
小鹫近身,询问道。
“吾须归返精武门,宗门菁英战之期迫近已。”
陆川略加思索,答曰。
“宗门菁英战,乃东玄域之盛事,群英荟萃,其竞争激烈,非比东玄逐鹿争霸战。”
小鹫闻言,笑曰。
“闻往届皆于诡秘异界举行,该地诚乃凶险异常之地。”
“诡秘异界?彼处何故如此凶险?”
陆川愕然,眉宇微蹙。
“彼处乃太古天地交战之一隅。”
小鹫笑答。
“汝勿问天地之战缘由,年代久远,吾难以详述,只知强敌环伺,乃一大战界域。”
陆川心中一震,忆及九幽灵玉碑中所见,暗自揣测二者是否有所关联。
“大战平息后,魔气浸染,生出诸多恐怖魔物,故成东玄域一穷凶之处。”
“每届宗门菁英战,彼处皆有陨落者。”
“然虽险,亦藏机遇,太古之战,强者陨落无数,若有缘,或可得宝藏传承。”
闻小鹫之言,陆川微颔首,此等诱惑,足以令人奋不顾身。
“汝愿否同返精武门?”
陆川邀小鹫二人。
“吾等不往矣,欲携此狮另寻秘境,助其突破至九转祭灵境。”
“若成,则直奔诡秘异界寻汝。”
小鹫思索后答。
陆川颔首,知阳儿随小鹫修行更为有益,至精武门反成桎梏。
妖兽之间,小鹫指导自是事半功倍。
“既如此,吾等便于此暂别,待他日再聚。”
小鹫笑言,潇洒挥袖,身形腾空而去。
“兄长,诡秘异界再会。”
阳儿憨笑,亦随小鹫腾空,两道流光划破天际,转瞬即逝。
“吾等亦当启程矣。”
陆川目送二人离去,轻叹一声,转而对诸葛青青道。
诸葛青青颔首,狡黠一笑,化作虹光疾驰而出,似不欲再受陆川怀抱之累。
陆川含笑目送虹光远去,然笑容渐收,因觉虹光之中,乃透出一丝幽冷之气,与诸葛青青前时之态颇为相似。
此物似仍对其有所影响,利弊难料。
陆川轻叹,抿唇不语,身形一晃,亦化作光芒,疾追前方虹光而去。
归途之中,二人游历山水,诸葛青青少女心性,玩兴甚浓,陆川则因事已了,心情轻松,加之此行诸葛青青功不可没,故一路相伴,游山玩水。
及至精武门,时光已匆匆流逝半月有余。
入巨阵光幕,诸葛青青睹眼前景致,俏面含笑,深吸清气,笑语盈盈曰:
“此景依旧,诚令人心旷神怡。”
陆川苦笑以对,叹此女归途之中,犹不忘嬉戏之乐。
“汝先返凌殿,吾尚需至九幽殿,告黄耀师叔吾安在。”
陆川言罢,忽昂首,视不远处,半空风声骤起,十余身影翩然而至。
“不妙,执法队至,莫非欲擒吾等?”
诸葛青青见之,玉容微变,急声而言。
陆川眉头紧锁,观执法队渐近,然彼等似无恶意。
“陆川师弟,青青师妹,门主有命,速归面见。”
执法队首者,年约而立,面若寒霜,目视二人,无丝毫凌厉之色,反见诸葛青青目光闪烁,嘴角微扬,似有笑意。
陆川心安稍定,拱手谢过执法队,遂携诸葛青青疾行于精武门深处。
“另有一事,青青师妹,白伏明殿主有言,需速还伏羲琴。”
二人将行之际,后方传来戏谑之音,诸葛青青闻言,面色顿显苦楚。
“此番恐难逃禁闭之罚矣。”
闻诸葛青青低语,陆川耸肩苦笑,不再多言,携其掠入精武门深处,终至幽静山巅,竹屋之前。
身形甫定,即见诸葛武玄白衣飘飘,负手立于竹屋前,陆川心弦微动,释诸葛青青之手,二人悄然落地。
诸葛青青收敛嬉笑之态,乖巧而立,目不斜视,与往日大相径庭。
陆川与诸葛青青落地之时,诸葛武玄缓缓转身,欲语还休,陆川察其目光瞬间凝于诸葛青青之身,似有所觉,旋复常态,淡然而言:
“汝等行事张扬,非但窃伏羲琴,更诛玄教长老与弟子,诚胆略非凡。”
陆川苦笑以对,闻此言,心知其前时暗助者,乃诸葛武玄也。
诸葛青青闻言,嘟囔:
“爹,实乃玄教之人自投罗网,若吾辈不出手,恐归途堪忧。”
诸葛武玄瞪视诸葛青青,续道:
“幸得沙悟靖未识汝真身,否则玄教必穷追不舍,宗门菁英战在即,实不容有失。”
“沙悟靖?”
陆川眸光微敛,心知此应乃追杀彼等之玄教掌教之名。
“既未暴露,但作无事,玄教之人,暗杀之,乃无碍。”
诸葛武玄语毕,神色淡然。
陆川与诸葛青青闻言,皆微松一口气。
“青青,汝速将伏羲琴归还白伏明,此物虽归汝,然实力未济前,宜暂存凌殿。”
诸葛武玄嘱咐。
诸葛青青乖巧应之,目转陆川,低语:
“吾去矣,汝自珍重。”
言罢,化虹光疾去,留陆川一人苦笑不已。
诸葛武玄望虹光远去,微笑中尽显宠溺。
收眸,转视陆川,笑容渐收,沉吟片刻,问曰:
“青青之事,汝已知悉?”
“门主亦洞悉!?”
陆川试探。
“彼女幼时已有端倪,未料凝元魂时,竟通灵性。”
诸葛武玄轻叹,眼神复杂。
“青青既为涅槃者,转生前或非凡俗之辈。”
陆川稍显忧虑之色,惟恐诸葛武玄忌惮诸葛青青转生前之身份。
“勿忧,无论青青如何蜕变,终归吾女。”
“即便觉醒,亦是此世之彼为主。”
诸葛武玄洞悉陆川心思,淡笑宽慰。
“虽涅槃者于宗门或有裨益,然为父者,但求其平凡,吾能护之,任其逍遥,无需肩负重任,亦愿为其遮风挡雨。”
陆川闻言,心潮澎湃,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不该妄测父爱之深。
诸葛武玄微笑摆手,抚其肩曰:
“此事处理得当,沙悟靖之怒,汝未见其状,实乃憾事。”
“彼等自取其祸,吾等仅求天阳聚魂髓,一味退让,非长久之计。”
陆川耸肩笑道。
“汝友小鹫,实力非凡,料非天狮坤凤鹫一族寻常之辈。”
“汝交友甚广,妖兽界强者皆与汝交好,实乃幸事。”
诸葛武玄意味深长。
“门主介怀其身份耶?”
陆川问。
“周博通曾言,汝择精武门,多因汝二友。”
“若吾有隙,岂非失一佳徒?”
诸葛武玄笑言。
“昔日之择,于今日观之,确为明智。”
“若非精武门,恐无今日之陆川。”
陆川笑应,语中不乏恭维,诸葛武玄闻言大笑。
“宗门菁英战不足两月,此间当静心修炼,巩固所得。”
陆川颔首,此行实力大增,确需时日消化。
“去罢,然切记,青青之事,务必保密。”
“若玄教得知,恐生祸端。”
诸葛武玄再三叮嘱。
陆川颔首应之,睹诸葛武玄挥手为令,乃施礼,旋身跃出峰巅,身影瞬息间没入云际。
陆川既去,峰峦复归宁静,诸葛武玄双手背立,良久,乃轻声一叹。
“青青为涅槃者之事,汝非早已洞悉,何故有此愁绪?”
言犹未了,诸葛武玄身后虚空微漾,一蓝袍皓首老者凭空而出,笑语盈盈。
“未料彼女竟能如此之早,触及涅槃之灵。”
诸葛武玄摇头苦笑,低语曰:
“既已触涅槃之灵,彼女日后觉醒之机甚大,唯愿此女心性不改,纯真如初。”
“若使此灵动跳跃之女娃,化为冰魄寒霜,老夫亦难忍心观之。”
蓝袍老者抚须苦笑,似忆及诸葛青青昔日笑颜,而今言及转变,不禁感慨万千。
“唯有时日见证,祈愿此女能驾驭涅槃之灵,否则...”
诸葛武玄再度摇头,忧虑之声,随风轻扬,弥漫峰间。
...
及归九幽殿,陆川因久未归,受黄耀师、周博通之责,然二人察其修为精进,喜不自胜,是以怒斥之中,难掩欣慰之色。
自此,陆川潜心修炼,或闭关自修,或探访武技堂,其专注之态,令黄耀师、周博通大为满意。
日复一日,精武门内气氛渐趋紧张,众弟子皆如临深渊,尤其四殿之翘楚,更是夜以继日,苦练不辍,誓要于修为上更进一层楼。
此等变化之根源,乃因宗门菁英战之期日近矣。
往昔宗门菁英战,精武门屡遭玄教压制,上届一战,更痛失凌殿前大师姊,此事实激起精武门上下无尽愤慨。
若非高层力主克制,两宗早已兵戎相见。
此恨绵绵,历久弥新,只待时机一至,便如火山爆发,不可遏制。
而宗门菁英战,正是良机,复仇之火,即将燎原!
于斯战中,无论手段如何,皆无人非议。
世人皆知,宗门菁英战非同儿戏,其间切磋,凶险异常,稍有不虞,则血溅当场,陨落无迹。
于诡秘异界,魔怪横行之余,尚需防身立命,惕厉他宗弟子之暗箭偷袭。
欲存身于斯,非但同宗弟子需紧密无间,亦须个人修为超群。
否则一步之差,即祸及己身,累及同袍。
祭灵丹川之畔,陆川静坐山岩之上,浑厚天地玄力,绵绵不绝,涌入其身,隐隐有江河奔腾之声,响彻心田。
下方万丈平台之上,万余弟子,静默如林,磅礴玄力流转其间,逐一被吸纳炼化,虽个体实力未必出类拔萃,然胜于人多势众,气势恢宏,不可小觑。
陆川俯视此景,悠然伸一懒腰,自归精武门,虽勤勉不辍,然总体而言,尚算清闲。
身为嫡传大弟子,无须与众弟子同修,多自行修炼,以求精进。
伸腰之际,陆川目光右移,见不远处岩石之上,黑袍人影静坐,背后重剑横陈,孤影孑然。
“可愿一叙?”
欧阳疯忽转头,语声淡然。
陆川略作思量,颔首应允,身形一动,已坐至欧阳疯身旁。
陆川细观欧阳疯之面,伤痕遍布,尽显沧桑之色。
“吾闻汝等,斩玄教长老与弟子于绝鸣山?”
欧阳疯转视陆川,双目炯炯,似有火光。
陆川闻言愕然,此事除诸葛武玄外,尚未尝泄于外人,欧阳疯何以知之?
“乃青青告知于吾,恐吾因殿试之事,心怀芥蒂于汝。”
欧阳疯见陆川疑色,解释道。
陆川闻言哑然失笑,此女归门后,未曾露面,似闻其被诸葛琼琳勒令闭关修炼,未料彼女竟与欧阳疯提及此事。
“此事确令人振奋,吾多年漂泊于外,所斩玄教弟子皆非关键之辈,与汝等一举铲除长老、弟子相比,实乃微不足道。”
欧阳疯咧嘴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猩红。
“若非友人相助,以吾之力,恐难撼天阳境大成强者。”
陆川摇头叹道。
欧阳疯点头沉思:
“汝今之实力,于东玄域超凡宗门年轻一代中,已属佼佼者,然与玄教顶尖弟子相较,仍存差距。”
“欧阳疯师兄所指,莫非玄教三小霸?”
陆川目光微眯,轻声问道。
“然也,小霸王、小霸灵、小霸主三人,乃玄教三大掌教之弟子,实属年轻一代之巅峰之辈,放眼东玄域,无人能出彼等左右。”
“此番宗门菁英战,彼等或将成最大劲敌。”
欧阳疯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缓缓言曰。
“三小霸之强,究竟何如?”
陆川追问。
“彼三人曾与天阳境强者交锋,虽未取胜,然能全身而退。”
欧阳疯淡淡回曰。
陆川闻言,眼神一凛,即便今日之彼,面对天阳境强者亦唯有退避三舍,二者实力悬殊,实交手艰难。
而三小霸竟能与之周旋至此,实乃玄教三大掌教调教有方之果。
“吾曾与小霸主张易德有过一战。”
欧阳疯垂首言道。
“胜负如何?”
陆川挑眉问道。
欧阳疯沉默片刻,解开衣衫,露出胸膛上一道刺眼掌形伤痕,边缘焦黑,状如火烧。
虽伤痕已愈,然陆川仍能明晓当时欧阳疯所受之重创。
此掌之威,足以致命!
“一拳换一掌,然一掌过后,吾身受重伤,彼子却犹有余力。”
“若非及时抽身而退,或真丧命于其手。”
欧阳疯自嘲一笑,言罢复又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