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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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钦州已入秋,风愈紧、愈寒。
晨雾如轻纱笼罩钦州城,离京的官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齐长风与无疆并辔而行,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这声响,是他们在洪水肆虐时结下的情谊,也是此刻即将踏入风暴中心的无声见证。
官道两旁挤满了百姓,翁妪们颤巍巍地捧着陶碗,碗里的米粥还冒着袅袅热气,浑浊的眼中噙着泪花;庄稼儿女怀揣米酒、咸菜和腌制肉品,追车而行。
“钦州百姓拜送二位贵人!”
一声哭喊划破长空,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齐长风喉头骤紧,放眼四望,满目皆是钦州子民。他收回目光,眼底与心中亦是百姓,而无其他。
无疆望着眼前的长街,目色里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轻轻勒住缰绳,转头对齐长风说道:“还记得初到钦州时的模样吗?那时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谁能想到,短短数月,你我竟与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
齐长风点点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数月前。那个黑云压城、浊浪排空的日子,钦州城外的洪水如万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他与无疆正是在那样的绝境中相知。当时,齐长风站在高处,望着被洪水围困的百姓心急如焚,而无疆则沉着冷静地指挥着众人搭建临时堤坝。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紧紧相连。
“人海际遇,竟是全无章法。你看这长街百姓,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对你我二人情谊的信任,却不知我们此去京城,就是踏入那比洪水更汹涌、比瘟疫更危险的朝堂漩涡。”无疆不得齐长风回答,二度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伸手轻抚腰间玉佩,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留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我永不能忘。彼时洪流暗涌,天地失色,你我立于决堤处,你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承想,如今是你我二人要亲手将这舟楫推向浪尖了。”
“不过是溯流而上,寻一个真相。”齐长风收回目光,握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话音戛然而止,他瞥见无疆腰间玉佩与自己的纹样相同——那是他们为钦州水患、为大京子民而并肩作战的信物,如今却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刃。袖中密卷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藏在袖中的密卷,那上面“沧溟”“割让三城”“洛水兵变”等刺目的字眼,不仅与生父誉王之死息息相关,更牵扯着朝廷的根基。这份旧卷在默默里仓促地为这段交情划好了界限。
无疆将缰绳猛地一勒,黑马人立而起。他盯着齐长风眼底翻涌的暗潮,阴冷地笑道:“你既已知晓父皇与誉王旧案有关,何苦还留我性命?昨夜你潜入我营帐,那柄匕首离我咽喉不过三寸。当真是下不了手,还是另有盘算?”
晨雾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齐长风的手悄然按上剑柄,指节泛白。他的视线锁在渐渐模糊的城楼之上,那里还飘着他们治水时悬挂的战旗。良久,才答:“因为钦州百姓。他们送的每一碗粥,每一声道谢,都在告诉我——这天下不该只有权谋倾轧。你我曾在洪水中立誓,护百姓周全。是以无论如何,我不会对你下手。至少不是在钦州。”
“好一个‘至少不是在钦州’,那便是回京再与我清算了。”无疆忽而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片枯黄的落叶,“可你既有心‘护百姓周全’,又岂能不考虑揭发此事的代价?朝堂波谲云诡,一旦真相大白,边境战乱、藩王谋逆,又会有多少百姓生灵涂炭?”
“在真相面前沉默,公平吗?‘洛水兵变’四字背后,藏着二十万将士的冤魂,这二十四万人哪个不是大京的无辜子民?”
“真相?你如何断定手中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有心人编造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