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一起死。

我推开门，哭声在殿堂之中，不断回荡。

模糊的视线中，只见心腹一个人，跪在殿堂之中，白布条包裹好的尸体，他两手杵在两边膝盖，静坐无言。

木乃伊横在面前，然后是桌子，中间是一个木箱，两边是酒、水果和花，香烛正在燃烧，再前面是一幅画。

竖幅，鸟瞰整个大城市。

魅王仿佛是祭奠的某个对象。

但是又没有任何形象。

放眼两边，大佬爹果然不在了。

嗷嗷……

我不能当着人类的面，说我想念大佬爹，那是对人类不敬。

如果大佬爹在天之灵，听到我声音，一定要知道我有多么伤心。

哇哇……

“你哭什么？”背后的声音如此熟悉。

大佬爹靠在柱子上，那脸比他描述我的画，还要圆。

“你把我画太丑啦，哇哇！”我把纸团扔过去。

抹掉眼泪后，才发现，前后两排柱子，但是整个殿堂空空荡荡。

“出来吧，这么久了，我都累了。”心腹把手从木乃伊上面挪开。

我拉着大佬爹往前面走。

“但是，他吩咐我，不要上前。”大佬爹反而拉住我。

“再不出来，我可走了。”心腹应该是对尸体，取下帽子，磕了一头。

这时候，从前面数过去，第三根柱子后面，展露出一个衣角。

黄黑波点。

和脏脏包那件一样，但是要干净许多。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从柱子后面，慢慢现身。

还是男性。

左手背上有摇篮纹身。

“他脸好圆。”大佬爹说。

“他那是肉多。”我争辩道。

“你可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殿堂带。”男子往我们方向看了看，满脸鄙夷。

“与你无关。废话少说，你来干什么？”心腹跪着，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

“让它们先滚出去，我只想进行私人谈话。”男子背着手，看了看尸体。

“二代已经死了，我需要立即培养新二代，让它们出去？想都不要想。”心腹眼睛还闭着。

“二代死了？你是说，这是二代？”男子上前两步，“不过二代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跟你差远了。”

“你还没说你要做什么，洪福？”心腹摸了摸肚子，看来泻药还有余晖。

“今天叛变，你不会不知道吧？”洪福对于二代的死去，仿佛并不伤心。

“知道了。”

“什么叫做知道了？如此轻描淡写，可不像你。别看我不在现场，我可非常关注。自己去看看外面，叛变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收拾，到日落，会自动结束。”

“啧啧啧，这么有自信？我猜猜看，那是因为，刚才在监狱一号，那老人，是你老师，商人，是你同学，病人，是你邻居，好人，是你远亲，至于作家，呵呵，讲述的故事，正是心腹你的经历。对吗？”

洪福两手背在身后，弯腰探问。

“多心了，不管谁，以及如何的叛变，都已经申请过了。我再说一遍，太阳落山，即是叛变终结之时。”

“可是，为什么要叛变？”洪福弯腰已经九十度，靠更近。

“这个，不应该去问他们吗？”心腹睁开眼睛，回过头。

“呵呵，”洪福慢慢直起身，“哈哈，哈哈哈。别紧张，随便问问。”

心腹没有理会这个放肆的笑，而是从身上取下一张白纸，站起来，从木箱上方的口，喂了进去。

吱吱……

滋滋……

洪福立即收住了笑声，然后朝着画，鞠躬。

大概十五秒，白纸从木箱下方，慢慢滑出。

这个过程，大家都没有抬头。

大佬爹把我头，也按了下去。

脚步声先于动作出现。

洪福一个跳闪，从木箱下方抢走了纸，然后放到了蜡烛上方。

纸上有字。

可是他不看，也不让心腹看。

一瞬间，纸燃烧殆尽。

“大胆！”心腹知道来不及，只是猛烈颤抖身子。

“为什么？我猜猜看，因为你打算利用叛变，继续独揽大权，对吗？”洪福把手指上最后一点纸屑，吹掉。

“魅王倘若知道，一定拿你是问。”心腹上前一步，踢到了木乃伊。

或者是尸体，消退了他的过多暴怒。

“正好，我从来没见过他，让他出来，让他定我罪，我等他。”洪福打开双臂，来了个七百二十度旋转。

“你，你，你……”心腹抬起食指，一时语塞。

“或者，只有他可以定我罪，你不行。”洪福把胖脸，凑到对方食指尖。

我和大佬爹对了对眼，再看了看殿堂，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心腹终于还是忍不住，一个上前，揪住洪福衣襟。

洪福仿佛故意等他这样做。

“小姑娘？”洪福微微抬起下巴。

“喊你。”大佬爹把我推出去。

“喊我吗？”我看了看他们，都是男性。

“你说，你是支持我，还是同意他？”洪福开了一题，二选一。

“闭嘴，不要以为你有福报摇篮，我就怕你。”心腹捏更紧，再用力，估计对方衣服会烂掉。

“小姑娘，回答！”洪福两只脚后跟已经离地。

“这个嘛……”我看了看大佬爹，他已经缩到柱子后面去。

心腹看过来，他似乎在寄托希望。

洪福看过来，仅仅是逼迫我给出答案，他在试探我和心腹的关系。

“你们两个，谁比较大？你们有魅王大么？”他既然喊我小姑娘，那我要尽量争取一点童言无忌。

“哈哈，哈哈哈。”洪福笑起来，推开了心腹的手。

心腹把力量消解在拳头上：“有且只有我，见过魅王，如果他真出现，你死定了。”

洪福不甘示弱，靠过去，离对方只有三十公分：“别忘了，我也是魅王钦定的下属。”

“哎呀，居然一样大。”我自问自答，如果没反对，等于我猜对了。

如果那幅画上没有人像，那么魅王，应该没有死去。

只有没死，他们两个才会有如此争端。

不像我们鲸落湾，只有一个主任，烦恼少多了。

“有时间，到我们福报摇篮来玩，哦，对了，北大区。”洪福理了理衣服，对我眨了一只眼睛。

就在这时，殿堂开始出现异响。

一会儿从东，一会儿从西，一会儿从上，窜下来一股凉风。

哐当！

只有从树上摔下来，才会有类似体验。

但是此时此刻，殿堂仿佛地动山摇。

我们四个，顷刻间，全部坐到了地上。

然后又复归平静。

洪福，第一个跪着爬向供桌。

然后是不断磕头的心腹。

大佬爹撅起屁股，如同一座山。

我看到柱子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地上还有几片，从大佬爹口袋，洒落过去的碎末。

那是……

贵元在医院塞给大佬爹的一把树叶。

金灿灿的树叶。

它们旋出一个微小的龙卷风，就不见了。

心腹两只手掌打开朝地，脸贴到手背上，他知道我们能听见，所以平静说道：

“魅王亲自对我说过，如果需要国王亲自现身，那是因为诸神对人间不满。”

我把头垂下，很长时间，都在理解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