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这才恋恋不舍地往自己家走去。刘光家住的那间瓦房很高很大，床和灶台分别在屋子的西边和东边，中间是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几把椅子。卢达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视，屋顶还挂着一个黄铜色的电扇。刘光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拽出一个木箱子来，然后在里面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已经瘪了的锡壶递给卢达，卢达拿在手里，说：“好沉啊。”

刘光说当然沉了，纯锡做的，还是他们家祖传的。他拿过锡壶，从破裂的地方掰下一小块给了卢达，卢达接过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这时候，刘光又从那只木箱里翻出来一个东西，拿在手里跟卢达说：“看，我还有一个好东西。

那是一个用粗铁丝、自行车链条和橡皮筋做成的“洋火枪”，枪头上还带着一小截黑黢黢的钢管。卢达问那个管子是干什么用的，刘光说里面可以装火药，要是装上钢珠的话，能打死人。刘光一边说，一边把铁丝做的枪栓连带着橡皮筋拉出来，挂上挡，然扣动扳机，枪栓啪的一声就弹回去了。卢达羡慕地看着，心想自己回家也要做一把。

两人玩了一会儿，出门上街的时候，那个洗澡的女孩儿正端着一盆水往外面泼。卢达这才看清楚她是大队卫生所里的菱菱，她比刘光还大一岁，上三年级。刘光冲菱菱做了个鬼脸，问她洗澡水凉不凉。菱菱瞪了一眼刘光，用手指着他喊道：“你个流逛蛋，再偷看我洗澡，我就告诉你爸。”

刘光凑到卢达耳朵边，说菱菱是她女朋友。卢达回家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做成“洋火枪”，因为他找不到自行车的链条。只好把找到的铁丝从枪的形状拧成了一个弹弓的样子，然后又跑到街上的大队卫生所里，从垃圾桶里找了一根橡皮管，回家绑到铁丝上，做成了一个弹弓。

做完后，他拿着弹弓去贾锁家，喊他一起玩。到贾锁家门口时候，看见贾老四坐正在门口的葡萄架下喝酒。贾锁听到卢达喊他，从院子里跑出来，看了一眼卢达手上的弹弓，拿在手上拽了拽，说这弹弓有点软。

卢达小声问他：“你爸放回来了？”

贾锁点了点头，说他妈去街上的信用社贷了好多钱交给乡里，他们才把他爸放了回来。卢达又看了一眼贾老四，他正拿起酒瓶往嘴里灌酒，一只眼睛上鼓了个很大的包，让人看着很害怕。卢达说他我听到贾锁家后面的树林里有好多鸟叫，可以去那儿试试这个弹弓能不能打鸟。贾锁指了指房子后面的一棵皂荚树，说那个树上有很多鸟，离他家房顶很近，可以额到房子上去打。

贾锁带着卢达跑到了他们家的平房顶上，那颗皂荚树垂下来的豆荚几乎已经能碰到房檐，上面有一群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鸟在那儿叽叽喳喳。卢达拿从口袋里掏了一颗石子放在弹弓上，瞄准一只鸟，“嗖”地一声打了出去。鸟一下子从树上掉了下去，落在了房子后面的一块土堆上，其他鸟全飞跑了。

卢达和贾锁飞快地从房顶上跑下来，跑到房子后面，蹲下来看那只鸟。小鸟翻着白眼一动不动，细小的肠子从白色的肚皮上流了出来，肚子偶尔会鼓一下。贾锁看着地上的小鸟，问：“它死了吗？”

“快死了吧。”

“真可怜。”

贾锁用树叶碰了碰小鸟，小鸟翻着的眼睛半闭了一下。卢达刚开始还高兴自己弹弓打的准，看到小鸟快死去的样子时，心里也感到一阵难过。他问贾锁怎么办。贾锁说，咱们把它埋了吧。卢达问他怎么埋，贾锁让卢达先在土堆边挖个坑，然后找了两片桐树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把死去的小鸟包了起来。卢达用树枝挖了一个小坑，贾锁把树叶包着的小鸟放了进去，然后用土堆起来一个小坟，又在小坟边插了一根带叶子的树棍。

卢达看着那座小坟，又想到了刚才小鸟翻白眼、肠子外流的样子，对贾锁说：“太可怜了，我以后再也不打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