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说是路上捡的，看它挺可怜，就带上了。卢达问好好的一只狗，怎么会被人扔到野地里。老头看了看小狗，告诉他们，这个狗身上的毛都是黑色的，四个蹄子却全白，像穿了四只白鞋，被人扔掉是因为不吉利。

老头把那只狗拎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说：“活不了了。”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高集，在街上找到一家旅馆住了进去。那个旅馆一个房间有三张床，是按床位收费的，每张床三块，他们花九块钱要了一间房，睡了一个无比踏实的觉。第二天上午十点，几人骑车进了陶岔村，一个两边都是山包的小村子，村里面刚被雨水淋透了的道路泥泞不堪。他们把自行车扛到肩上，在泥地里蹚了半小时以后，爬到了一个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堤坝上。一道水闸出现他们面前，那里便是日后的南水北调“渠首”。

三个人在“渠首”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想象中的宽阔水面，附近只有一些沟沟汊汊。柳旭向人打听哪里可以看到水库，又把地图拿出来研究了半天，然后决定再骑行三十多里，到香花镇的宋岗码头。在那里他们终于看到了水天相接、山色连绵的丹江口水库。三个人在水库边的一个土岗上找了一块平地，拿出二锅头榨菜，每人喝了一瓶。

顾和说水库真他妈大，柳旭说它亚洲最大的人工湖，将来是要跟BJ供水的。汪然发了一番感慨，说大、小都是相对的，跟大海比，这水库就小多了，但如果跟宇宙相比，大海乃至地球也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柳旭说他又在装逼，汪然说他不是装逼，而是最近研究了下佛法，所以才有感而发。

柳旭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汪然摇了摇头，说他不信佛，只是觉得佛教讲的因果、缘起性空等说法有些道理，在某些方面与现代科学也很契合，譬如混沌理论中所讲的蝴蝶效应，物理学中的“量子涨落”等。顾和听得一脸懵逼，说别扯那么远，他现在追靳宜，不就是要种一个因，希望将来结个美满的果嘛。

“也可能是造‘业’，将来还得消‘业’。”汪然一本正经地说。

柳旭听两人提到靳宜的事，没好气地说他从不相信封建迷信那套东西，他只只相信事在人为。卢达与柳旭从来就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此时却有点认可柳旭的观点，虽然他觉得佛教与封建迷信还有所不同。他之所以觉得柳旭说的有道理，是因为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她从来祈祷鬼神能保佑自己，她只知道不吃饭会饿死，不睡觉会瞌睡，不干活不折腾就没有活路。奶奶是个没什么文化老太太，但她经历过大灾大难，抗日战争、内战、大饥荒、十年动乱她都熬过来了，卢达觉得她讲的是一个朴素而深刻的道理。

多年以后，卢达、汪然、靳宜他们一拨五六个人都像丹江口水库的水一样，涌进了BJ。当汪然坐在飞往BJ的飞机上，眺望那条湛蓝的南水北调引水渠时，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大名鼎鼎的丹江口水库，而是那只被人遗弃到坟地里、眼睛里透出无比绝望的小狗，和那个迄今住过的最便宜的旅馆，价钱只有他大学期间与靳宜开房价格的五分之一。

回到学校，几个人累得在宿舍里躺了三天，然后参加了那年的模拟高考。考试成绩一个月后揭晓，汪然和柳旭均超过了当年的二本分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