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拎起莳末的笼子递给芒芴，“你带着它去闯闯大阵试试。”

芒芴一听，立刻兴致勃勃的拎着笼子钻进大阵之中，一时间风火雷电，刀光剑影不时闪现，莳末的咆哮声断断续续传来。

没一会儿，芒芴拎着莳末来到郁离面前，只见莳末已经是气息奄奄，舌头耷拉在牙齿外，一只独眼似睁非睁，身上伤痕累累，毛发斑驳。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郁离再次凌虚而立，指间光芒闪烁，向山峦间点了几点，山峦似有变化，仔细看去，却又一如当初。片刻之后，郁离示意芒芴再去转上一圈。

这一次，去向哪里都通行无阻，阵法的威力已消失不见。

芒芴忍不住赞叹，“厉害厉害，不愧是郁离君。”

郁离也心生欢喜，笑眯眯道：“如今，这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均在我心中，这可能就叫做胸中有丘壑，腹内有乾坤吧。”

此时，莳末依乎缓过来一些，哼了一声，但依旧未睁开独眼。

芒芴皱起小眉头，“我们没有办法灭掉这个家伙吗？总让它在你灵府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啊，它只是一缕元神，难道能不死不灭？”

“我记得《长余仙魔传》上说，长余界在上古之时遇天劫，万物寂灭。天劫之时，众生灵惊恐怨怒之念被瞬间激起，化成邪煞之气，又被天劫中的阴风裹挟，渐渐聚集。这个聚集之处传说就在西落洲与东荒交界之地的洵幽海之下。之后，寂灭之中再有阴阳相生，衍化万物。这个家伙就是从洵幽海之下化生而出，聚而成形，散则成气，只有鸿蒙易火方能炼化。但鸿蒙易火在长余界无处可寻，因此只能将其镇压于圜土之下。”郁离说完，突然盯着芒芴，喃喃道：“鸿蒙易火，鸿蒙易火，你是鸿蒙石所化，是不是可以炼出鸿蒙易火？”

芒芴吓了一跳，抱紧双臂，倏然后退，道：“我才不要，那岂不是把我也要烧成灰。”

好吧，看芒芴这个样子，郁离也不能勉强。正说着，忽觉脚上有些疼痛，神思离开灵府，睁开双眼。

只见两只小猴正在他的脚边，凶巴巴的朝对方呲牙，各伸着一只爪子扯着些什么东西，另一只爪子互相抓挠。争斗当中，踩到了他的脚。定睛细瞧，它们手上抓的是个荷叶包，草绳松散，里面包着的几张饼露出半边。

见郁离睁开眼看它们，两只小猴儿停止了争斗，互相对视了几眼，转身就跑，还不忘抓紧荷叶包不放，结果方向不对，面对面撞在一起，撞得两个一起惨叫了一声。

郁离眼疾手快，一把扯回荷叶包。两只小猴停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荷叶包，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并不敢上前。郁离拿出一张饼，撕了两块，给它们递了过去，两只小猴一把抢走，转身跳到树上，坐在树枝上大吃起来。这饼有些干，远不如野果好吃，但别有一番风味，它们从未尝过，虽然噎得脖子伸老长，却不肯停口。

把芒芴从灵府中叫了出来，郁离指着那荷叶包问道：“你只买了饼吗？不是还让你买些肉干？”

芒芴避开了他的眼神，道：“我把钱给花光了。”

郁离看着他躲闪的目光，不由好奇道：“你都买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芒芴突然兴奋起来，“我去看戏了，你看过戏吗？唱戏太好看了，脸上画得花花绿绿的，腔调抑扬顿挫，旁边还有人弹琴，又好看又好听。只是他这戏太长，每天从酉时初开唱，唱到戌时末，唱了几日才唱完。我给你讲讲戏文唱的是什么吧。”他做出一副陶醉状，表情有些虚浮，一看就是和别人学的。

听他说看了几日戏，郁离才想起，让他买饼已是三四日前的事情了，他这几日废寝忘食，此时方觉腹中饥饿，又加困倦非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行了，我先吃点东西，睡上一觉，等我醒了再说吧。”

红马还在山洞口吃草，郁离狼吞虎咽的就着山泉水吃了一张饼，嘱咐芒芴道：“你不要乱跑，给我看好门，不要让猴子什么的进来。”一边庆幸回神的及时，未让小猴把饼给抢走，一边走进山洞里，倒头就睡。

芒芴百无聊赖的坐在山洞口，拿着根树枝戳红马的屁股，絮絮叨叨的给它讲述看过的戏，台上人演尽悲欢离合，台下人悲喜交加，如痴如醉。“你说人是不是必须要先有六欲，得失之间便会有七情生，得到时欢喜，失去时悲伤。”

“当初郁离君一半被压在山下，一半消散于天地间，我也没觉出悲伤，我知道郁离君一定会打败莳末，所以我就化成原形，在山边一直等一直等。现在回想，如果当时郁离君真的被莳末夺舍而亡，消散无踪，这茫茫天地间再也不会有郁离君的身影，那我会怎么样呢？会伤心吗？”他一手托腮，一只手漫无目的的甩动树枝。红马被他骚扰的回过头来，用嘴咬住树枝甩到一旁。

芒芴睁大眼睛，瞪着红马道：“郁离君说我能炼出鸿蒙易火，那我就一定炼出来，把莳末焚尽，烧成灰，烧成烟，然后我也可能像那些燃烧后的木头一样，变成灰，或者我继续变成石头，直到地老天荒。你说是不是？”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一丝酸楚在心中升起，却无法分辨这是七情中的哪一情。

红马嘴里衔着草，呆呆的看着芒芴，觉得他好像变了。

数日后，一人一灵一马翻过崇山峻岭，越过森林河流，穿过农田村庄，来到了天泽郡高大的城门前。郁离已在山里水潭中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嫌长袍走路时碍事，长袍卷起只有小小一团，便收进了布囊中，换成自己出门时穿的短褐，里面却依旧穿着星蚕丝织成的里衣和中衣，柔软舒适轻如无物。

芒芴则依旧一身红衣，紧跟在郁离身旁，对着高大的城门赞叹不止，这里的城门比之中梧郡更高更厚。

城门口有守卫查验，郁离在布囊中掏出一枚竹片，上面刻着他的姓名籍贯，身形相貌，烫着官府的火印。守卫对着查验了一番，问清芒芴是他弟弟，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嘱咐他在城内不可跑马疾行，就挥挥手把他们放了进去。

一进城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道路都是青石铺就，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两侧是民宅，街巷纵横交错。路两旁种着桃杏等树，此时已是花褪残红青杏小。再往里走，路旁又种了许多青松，店铺也渐渐多了起来。街道巷陌之间，人来人往，有忙碌的，有闲逛的，有聊天的，嗯，还有打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