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点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呀——是因为世家，压在所有百姓头上的也就是那些世家。”

“朝廷向所有百姓收税也只是二十抽一，那些大族们，门派们向各自地里的百姓收租，他们足足要直接抽去五成。”

“你可知为何江湖人杀百姓无罪吗？因为这样能逼得百姓们去老老实实当佃户，当了佃户就能得到他们主家的保护，就不会被随便哪个人杀掉。如果有手上的本事不够大又不肯当佃农的百姓，又或者有家道中落不足以庇护一方的主家，自然就会有江湖人找上门来抢地抢钱。如果还敢反抗，就会和你的家族一样，灭门之灾。”

“这个世道已经糜烂成了这样，到处都是强盗，而我堂堂一国之君别说保护自己的子民，甚至立下国法时都要看世家的脸色。那些大族的族长给我个面子，叫我一声皇上，他们要是不给我面子，我就什么都不是，要是哪天我惹得他们不满意了，他们联手就能把我从这个位子上直接赶下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案后的皇上停了停，稍稍喘口气，就在此时李端突然出声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但是它不应该是如此。”

皇上轻轻的说道：“是呀，不应该如此……”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李端退下去。就仿佛他把李端叫过来，仅仅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

李端退去后，平平稳稳地到了地方，他并没有带兵去报私仇——留下了这样的污点之后，再想升迁就难得多了，他之前以为这个世道已经没有希望了，现在看来，总算还是有的。

那就不妨再稍微贪心一点，去找真正的仇人报仇，而不是仅仅只是盯着一把杀人的刀去报复。随着知道的越来越多，李端此时很清楚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便是那些逼得朝廷不得不立下：江湖人杀平民，无罪。这条法条的推手。

杀害他整个家族的，不光是那个游侠，更是纵容了游侠杀人的，这糟糕的世道呀。

世道会变好吗？会的，随着皇上的力量渐渐扩张，随着越来越多像李端一样的人爬上高位，最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当代天师的支持，终于，他们重新立下了新法，将律法变成了朝廷的法，而不再只是世家的法。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随着皇上渐渐攫取到越来越多的权力，各地的大族和武林门派感觉到朝廷已经无法为他们提供便利，反而开始让他们渐渐举步维艰。

于是他们召开了一场武林大会，推举出一位盟主统筹各方开始向皇上施加压力。今天让某一州知府尽数死绝，明日把某一位大员药死在家中，军队拿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武林高手毫无办法，甚至还得时刻防备自己的粮草被烧，后勤被毁。

甚至靠着这些年供养的私兵，再配合压倒性的高手数量，就算是正面开战，朝廷也不会是世家联盟的对手。

朝廷被这样折腾了两个月之后，李端再次被皇上私下召见，此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亲信也都到场。

皇上看着自己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班底，轻声说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光凭我们自身的力量，此次的改革注定是要失败的。”

随后这位圣上向自己的亲信宣布了一个决定，他要御驾亲征，出兵西方。

既然无法从内部破局，那就只能寻求外部的力量，如果他能征服西方，然后在西方重整兵马反攻回来，那么朝廷与世家之争就还有胜负可说。

皇上话音刚落，群臣就乱成了一锅粥，实在是皇上的这个计划太过于惊世骇俗。

有老臣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呀，那西方夷蛮之地，又道阻路远，皇上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去以身涉险呀。再说皇上如今的朝廷地位已经大涨，较之前些年已经好了许多，我们为何不先维持现状，何必非要与那些世家对着干呢？”

也有庸臣劝道：“皇上，我们现在若向世家先行妥协一二，此事便完全还有回转的余地，当前的境况还没有糟糕到需要皇上去行如此险事呀。至不济也可以派一将领领兵出征，没必要非得动皇上的万金之躯呀。”

但李端却看得很清，他知道皇上为什么非要御驾亲征不可：此时朝中的力量本就不足，若还仅仅只是分出一股作此等远征最后只能是必败无疑。此外就算真的成功了，那将来那位将军反攻回来，这皇位到时候是皇上的还是那位将军的，可就说不定了。

所以皇上必须御驾亲征，倾整个朝廷之力奋力一搏，不然的话，皇上便只能永远被世家压得抬不起头。说是九五至尊却还得看世家的脸色，任何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雄主，都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境况！

果然皇上压一压手，待得群臣安静，他开口说道：“朕这次召你们进宫来，不为商讨，只是向你们宣布此事。无需多言，下去吧。”

然后一挥手，便有侍卫直接将群臣赶了出去。

皇帝要去西征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到了世家的耳朵里，但世家们却对此不以为然。

他们虽然也瞧不起西方的那些蛮夷，但是毕竟中原距离西方太远太远，这一场远征恐怕光在路上就要折损去大半的力量。所以这个天真的蠢蛋皇帝此次远征不过是一次痴心妄想的愚蠢挣扎，必然会有去无回，最终白白送了性命。

而他们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以直接重新接手整个朝廷了。

一切真的会如世家们所想的吗？当然不会，若是此时的世家能够知道将来的历史走向，他们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将他们眼中的蠢蛋皇帝扼杀在未崛起之前。

而等到数年之后，那位雄主西征归来，率百万大军重新入主中原，这天下大局就此定下，已经再无法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