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夜晚,渡口桥监狱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侯本福拉了拉身上的茄克衫,独自一人走在巡查学习的路上。这天何伦发有其他任务要赶紧完成,黄忠福闹胃痛,只有他一个人夹着学习检查记录本去各单位巡查。
夜色如墨,只有零星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他经过生活卫生科的猪圈时,一阵怪异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这猪圈是砖木结构,几排木柱之间用红砖砌了一米多高的半截墙,分隔成五六间大小相同的猪圈,顶上盖着土瓦。理论上能养三十来头猪,但侯本福来监狱这差不多两年时间,这里最多就保持养两头猪。
"吱——"一声尖锐的声响让侯本福猛地停住脚步。那声音像是猪在挣扎,又夹杂着某种他无法辨识的响动。夜风拂过,带来猪圈特有的腥臊气味。
这一带没有照明,只有百米外生活卫生科坝子边的路灯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斑在猪圈的砖墙上跳动,如同某种诡异的符号。侯本福感到后颈一阵发凉,手心沁出了冷汗。
"可能是猪在打架吧。"他自我安慰道,却无法说服自己。那声音中分明还有别的什么——像是人压抑的喘息。
他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却听见猪突然发出一声受惊的尖叫,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跑动声。侯本福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和疑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快步走过猪圈,直奔生活卫生科学习室。
学习室里,四十多名犯人正襟危坐,手里捧着政治学习材料。侯本福推门而入时,负责组织学习的积委学习委员抬头看见是他,立即起身起身迎接:“侯老师,今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来检查啊?”积委学习委员的目光朝侯本福背后下意识地看了看。
“嗯,他们都有其他事,就我一个人来的。”侯本福打开记录本,走到主席台的课桌前,把本子铺上去准备作记录。
积委学习委员汇报道:“今晚应到学习人员四十六名,实到四十二名,其中一人住院,三人在厨房准备明天早上的早餐;今晚的政治学习内容是收看央视新闻频道的时事新闻半小时,刚看完才关了电视,接下来学习宣教科下发的《时事政治要闻汇编》的第八集,组织学习的是今天晚上值班的李干部。汇报完毕,请侯老师指示!”
侯本福立即制止道:“你看你,又来了,啥子‘请指示’?跟你们说过好多回了,我和你们一样是犯人,不要起立问好,不要像对干部汇报那样后面总要加个‘请指示’,现在不起立问好记住了,但是‘请指示’却老是记不住,我看你们不把我害进禁闭室不罢休。”
学习室的人听侯本福这么一说,都压抑着声音笑起来。
积委学习委员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一说‘汇报完毕’接着就要跟着说句‘请指示’。不好意思侯老师,下回一定记住不说‘请指示’了。但是你千万不能去禁闭室,你一去,我们教员和写稿员就没有主心骨了。”
“你这张嘴,哪里偷的蜂蜜来抹的?好了,我还要去别的单位,告辞了!”侯本福说着,合上记录本,向学习室里的其他犯人点点头,“明天再来看你们。”
众人有的朝侯本福点点头,有的拘谨地把手举到与脸平齐的位置略略地做个“再见”的动作。
侯本福转身刚一走出门,积委学习委员追上来说有事找他说,侯本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因为有人陪他走过猪圈了,不然,他一个人仍然心有余悸。
这次经过猪圈时,只听见猪偶尔的哼哼声,再无异样。侯本福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侯老师,咋个回事?"积委学习委员见侯本福走到猪圈的位置时放慢了脚步,而且眼光频频看向猪圈,于是问道。
"没啥子,"侯本福摇摇头,"就是觉得今晚的猪好像特别不安分,我来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学习委员笑了笑:"可能是发情期吧。春天嘛,动物都这样躁动。"
侯本福点点头,但心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午饭时,黄忠福神秘兮兮地跟何伦发和侯本福说:“告诉你们一个天下奇闻!”黄忠福左右张望了一下,“听说了吗?生活卫生科有个人被关进禁闭室了,就是那个平时推饭车那个矮肥矮肥的。"
“管他矮肥也好瘦高也好,你快说是啥子事。”何伦发催促黄忠福赶紧说主题。
侯本福夹着菜的筷子也停在嘴边,想听黄忠福的“天下奇闻”。
"嘿嘿,那家伙有天晚上政治学习时,假称上厕所,结果跑到猪圈去了。小组长发现他太久没回来,带人去找,结果在猪圈逮个正着。我听说审了他一晚上才交代,说是去...咳,捅猪屁眼。"
侯本福这才恍然大悟——那晚他听到的怪异声响原来是这么回事。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他放下碗筷:“不吃了不吃了,太恶心了!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