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数你的日子,还能有几天?看能不能托人给家里带几句话吧。”一个头发胡子乱蓬蓬、满身脏污的老汉,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的稻草堆里,略带惋惜的叹息道。
隔壁牢房的高处,一缕阳光从一扇小的透气窗口射进来,正好把一个人衣服背部的“囚”字照亮。
一个头发披散的壮硕汉子两眼泛红、紧锁眉头站在牢房的栅栏前,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他使劲的晃了晃手臂粗细的囚栏,低声但是坚定的嘶喊:“我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杀的。”显然前段时间的大声呼叫太多,喉咙已经哑了。
“别喊了,都没给你上刑,你算是祖坟上冒烟了。我这几年冤枉的人见多了。”干瘦的老汉在隔壁说道。
“我还没有签字画押,凭什么定我的罪?”他沙哑着扭头瞪着眼睛问:“我也是吃衙门这口饭的!规程我都懂!”如果他的案子归到州府审理,他对同僚不会动刑强迫自己认罪有信心。
老汉咳嗽了几声,干笑道:“我这几天也听明白了,你去侯府杀的人,人证物证都有,刘知府你也认识,不给你上刑,直接问斩也算给你面子了。”
“我去侯府是跟踪刺客去的,他们根本不听我解释,简直就是栽赃陷害!”汉子不知道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没人听也没人信。
“唯一可惜的是,听说你一个打趴下侯府护卫八个,也真是一把好手,可惜了,可惜了。”老汉在角落里捉自己头发里的虱子,捉出来一个,指甲“噗”掐死了,颇有成就感。
汉子道:“那些护卫不去追杀刺客,反而围着我,我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当然要出手了。况且,如果他们去州府打听一下,我赵灼做捕快这么多年,哪怕盗匪,可曾杀过一人?”
“那我倒是不信了,这世道,哪个老捕快手里没几条人命?”干瘦老汉不屑道。
“我不杀人,是遵从师训。”汉子道。
说话间,走道里的牢门开了,一股新鲜空气扑进来,牢房里光线也亮了很多,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头戴逍遥巾的青年,身后跟着一个牢头儿。
“哪个是赵灼?”逍遥巾青年在门口大声问道。
“是我!”身穿囚服的汉子在牢房里回道。
那两人走到牢房前,隔着木栅栏,上下打量后问道:“赵灼?”
赵灼点点头。
“云都三大捕头之一?”年轻人英俊的面庞好奇的打量他。
“惭愧!阁下是?”赵灼听称呼自己为捕快,后退一步,离开木栅栏,拱手道。
“怀远军偏将,黄标。”自称黄标的年轻人道。
“怀远军?”看着有些英气的年轻人,虽是书生装扮,可样貌确有长年军旅的气息,赵灼跟军队打交道也不少,能感觉得出来,只是此刻有些狐疑,怀远军是驻扎在州府但不受本地州府节制的卫戍军队,是朝廷的北疆卫戍驻军之一,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是。”
“找我吗?”赵灼疑惑,自己的案件应该是刑部或者州里的法曹来办。
“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
“我没有杀人,我是追击刺客进了侯府,我从不杀人......”赵灼上前一步,抓住了栅栏,嘴里又开始了一直不断重复的那些话。
身穿青色衣衫的黄标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赵灼还在强调自己那日的正当性,直到后面那陌生的牢头儿吼道:“你住口!”
赵灼只好停止了沙哑的申辩。
“那天的事实究竟如何,我是不太关心的,我只知道靖北王府的手谕已经下来了,不光是你,现在你家人也一并要被抓了,七日后全部问斩!”
“什么?我家人?”赵灼顿时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喃喃道:“不对,即使是死刑也应该刑部复议的,不应该这么快!”
“你刺杀侯爷不成,误杀了侯爷的小舅子,相当于杀了皇亲国戚,罪同谋反,已经不归刑部管了,靖北王可以直接定案,没有诛你三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呆呆的坐在地上,浑身不受控制的有些哆嗦,这个比自己想的最坏的结果还要糟糕,赵灼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停留在:“他说的是要被抓,也就是还没有抓。”
黄标等了一会儿,见地上的赵灼终于有了回神,散乱的目光开始重新投向自己,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没有任何理由,莫说靖北王,就是侯爷要杀你,你也只能引颈受戮。”稍顷,他蹲下缓缓道:“你,懂吗?”
赵灼红着眼道:“我不过就是在衙门里混口饭吃的一个小喽啰,哪里得罪侯爷了?”他这些天回忆过去,兢兢业业的抓贼缉盗,上下同僚关系相处融洽,所有升迁都靠的自己拼命努力,也不曾得罪过谁,更别说高高在上的侯爷了。
黄标盯着赵灼的眼睛道:“其实我不太清楚案情的细节,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侯爷要碾死你这样的一个捕头,就跟踩一只蚂蚁一样,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赵灼沉默了,这些年作为捕头,他太清楚在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普通人的生命如同草芥。“那,你是怀远军的,来跟我说这些作甚?”赵灼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了。
“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黄标起身,他沉静又有些冷漠的表情,像极了那些小小年纪就靠背景升到上面,遇事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公子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