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拽着霍无赖的鬼气往茶楼跑时,后颈的汗毛还在竖着。
祖宅门匾那道红光太邪乎,像极了她七岁偷喝桂花酿被太奶奶逮住时,灶王爷画像里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祖宗你倒是走快点!”她跨过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怀里的玉牌烫得慌,活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烤红薯。
霍无赖的鬼气在她手腕上飘成淡青色的雾,委屈巴巴道:“小祖宗,鬼走路是飘的,你这拽着我跑,跟凡人被拖行有啥区别?”
茶楼的灯笼在巷口晃出暖黄光晕时,林小跳才松了手。
她踢开半块碎砖,冲二楼窗口喊:“王婶子!留的那碟桂花糕可别让猫叼了!”楼上窗棂“吱呀”一声,裹着蓝布衫的妇人探出头:“早给你收在陶瓮里了,昨儿那只馋嘴橘猫还扒拉了半夜——哎?你手里那玉牌咋在冒热气?”
林小跳脚底生风窜上二楼,把玉牌往桌上一搁,“滋啦”一声,檀木桌面立刻烙出个月牙印。
霍无赖的鬼身“唰”地凝在八仙桌对面,鬼气搅得烛火直晃:“小跳你看!”他虚虚的手指点向墙上挂着的旧案卷宗——那是林小跳花三个月从衙门杂役手里磨来的,血字悬案的所有供词都在里头。
“血字……血字……”林小跳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拓着半枚带血的指印,“上个月西市米铺的血字,写的是‘债必偿’;前月东巷绣坊的是‘怨难消’;再往前……霍家祖宅那面墙的‘因果终’……”她突然顿住,从怀里摸出折扇,扇面上“青石板下有血契”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淡金,“花无缺的字是瘦金体,可案发现场的血字……老东西,你看!”
霍无赖的鬼眼突然泛起幽蓝,他飘到林小跳身后,鬼气裹着她的手腕,将纸页与折扇并在一起。
两笔“偿”字的竖钩如出一辙,连运笔时微微的顿痕都像同一个模子刻的。
“这……这是我太爷爷的《捉妖手札》里的字体!”林小跳猛地站起来,撞得椅子“哐当”响,“我十岁那年翻太奶奶的箱子,偷看过半本残卷,里头记的都是驱鬼符的画法……对了!手札最后几页被撕了,太奶奶当时红着眼圈说,霍家子孙若再见这字,必是……必是……”
“必是犯了祖训。”霍无赖的鬼身突然凝实了些,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油滑,“我是霍家第十八代,可我爹总说,真正的霍家秘辛,在第二十三代那支就断了。当年我偷溜出家门去西北捉妖……其实是去寻那本被太爷爷藏起来的《阴阳策》。”他鬼气一散,桌上的茶盏“叮叮”作响,“那书里不单有捉妖术,还有……以魂为引,借怨鬼怨气催符咒的邪法。”
林小跳的折扇“啪”地合起,敲在他鬼气上:“合着你们霍家先祖是玩黑魔法的?坑完自己坑后代?”
“我也没料到啊!”霍无赖急得鬼气乱颤,“当年我翻到《阴阳策》最后一页,写着‘血契锁千年,因果自循环’,正想撕了烧——”
“当啷!”
楼下突然传来踢翻酒坛的声响。
林小跳耳朵动了动,抄起桌上的玉牌塞进袖管,冲霍无赖使眼色。
后者立刻化作一缕青烟,钻进她发间的银簪里——那是霍家传女不传男的信物,鬼气藏里头最安全。
“林小跳!”
陆九霄的声音像块冰砣子砸进茶楼。
林小跳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就见新晋捕头带着六个衙役,腰间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的捕快举着火把,把“茶楼”的牌匾照得亮堂堂,连“楼”字右上角缺的那点都一清二楚。
“陆捕头这是查夜呢?”林小跳扯着嗓子笑,“王婶子刚温了黄酒,要不来两盅?”
“少套近乎。”陆九霄甩袖上前,靴底碾过地上的酒渍,“西市米铺血案,有人见你案发前在附近转悠;东巷绣坊血案,你怀里揣着绣坊老板娘的旧帕子;还有霍家祖宅——”他抬眼盯着林小跳,“昨夜子时,有人看见你在祖宅门口鬼鬼祟祟。”
林小跳差点笑出声:“陆大人这是把我当人形凶案GPS了?我转悠是因为说书要素材,旧帕子是帮王婶子捡的,祖宅……那是我家!”
“你家?”陆九霄挑眉,“霍家祖宅自二十年前失火后,就归官府代管了。”他伸手往楼上指,“跟我回衙门,把话交代清楚。”
“哎哎哎!”林小跳退到二楼墙角,“陆大人讲点道理成不?我一弱女子——”
“弱女子?”楼下突然传来王婶子的嗤笑,“上回你逮偷茶盏的小贼,把人扛着绕茶楼跑了三圈!”
林小跳的耳尖瞬间通红:“王婶子你——”
“跟我走。”陆九霄已经踏上楼梯,腰间的捕快腰牌晃得人眼晕。
林小跳急得直搓手,发间银簪突然一烫——是霍无赖在用鬼气戳她。
她心领神会,猛地把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陆大人看!这茶盏底有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