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阁的烛火在深夜里跳了两跳,沈清欢将琵琶从锦盒中捧出时,指尖突然顿住。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挑——本该发出清越声响的丝弦,此刻竟像断了脊骨的蛇,软绵绵垂在雁柱间。
最中间三根冰蚕丝弦断得齐整,切口泛着冷光,分明是用细刃割的。
"清欢姐?"外间传来小丫鬟春桃的声音,"张嬷嬷说后日就要启程去太液池,让您明早去库房领新制的裙裳。"
沈清欢将琵琶轻轻放回,转身时已换了副慌乱模样:"春桃,快帮我点盏灯!
我方才碰倒了茶盏,水泼在妆台上了。"
春桃举着烛台进来时,正见沈清欢蹲在妆奁前,珍珠簪子滚了一地。
她手忙脚乱去捡,却在春桃转身的刹那,用帕子裹住断弦塞进袖中。
更漏敲过三更时,沈清欢摸黑出了栖梧阁。
乐坊的夜静得能听见露水滴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她绕到西角的乐器房,门缝里漏出一星火光。
"林师爷说了,只要坏了她的琵琶,事后赏咱们五两银子。"是红菱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尖刻,"那小蹄子仗着张嬷嬷青眼,真当自己能爬上天?
也不看看太液池是谁家的场子——萧太后的寿宴,容得她个乐女出彩?"
"师姐,"翠儿的声音发颤,"可那琵琶是前朝贡品...要是被查出来......"
"查?"红菱嗤笑一声,"林师爷早说了,乐器房的账册他亲自管着。
再说了,"她的声音突然放软,"师爷还说,等那小蹄子出了丑,乐女首座的位置就是我的。
翠儿,你跟我这么些年,我能亏待你?"
沈清欢贴着墙根后退两步,月光恰好漫过她脚边。
她低头看着袖中那截断弦——弦上沾着极淡的沉水香,正是林师爷常用的熏香。
第二日卯时,沈清欢在演武场练琴时,琴弦突然"铮"地崩断。
"哎呀!"她踉跄着后退,琵琶砸在青石板上,惊得周围练琴的乐女纷纷抬头。
红菱正站在廊下,见状立刻扶着帕子笑:"清欢妹妹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太液池的帖子烫手,连琴都抱不稳了?"
沈清欢眼眶泛红,蹲下身去捡琵琶:"方才手滑......"
"我来帮你。"红菱抢步上前,指尖刚碰到琵琶弦,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好凉的弦!
清欢妹妹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这琴都冰成这样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沈清欢咬着唇摇头:"许是...许是我近日太紧张了。"
她这副慌乱模样落在红菱眼里,直叫人心头大快。
直到傍晚,红菱还在自己的阁子里和翠儿数银子:"五两呢!
够我置两身新衣裳了。"
"师姐,"翠儿往窗外瞄了一眼,"方才我见清欢去了杂物房,抱了个破琵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