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省，河阴市，晚上十一点刚过。

秋日的晚风，凉意渐重。吕登高站在公司大厦的楼顶，对此感受尤甚。女儿墙边，他四下眺望，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有大片的灯火，照亮着夜半的河阴市。

这座城市确实繁华，但在此求学、工作十多年的吕登高，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幼年时，他的父亲因意外去世，母亲一人拉扯他长大。为此，母亲落下一身的病痛。大学毕业后，母亲拖着病躯，坚持跟着他一起打工赚钱。只是为了，能让他在这里娶妻安家。但打工赚钱的速度，却还是那么慢，那么难。

公司领导的饼越画越大，尽管他渐渐意识到不能这样蹉跎下去，却还是再一次含泪吃下。不为别的，只为了领导许诺的那几万块年终评优奖金。

然而，各种礼物和宴请花费万余元后，奖金落在了别人头上。领导还说，别让他太着眼当下，要看得长远一些，以后会补偿他的。

他开始失望，但很快又迎来了绝望。领导因为职务侵占之嫌，被集团公司停职调查，连跟领导最为亲近的公司老总，也被集团突然更换。这下，吕登高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公司的老总私下找了他一次，让他不要乱说话，否则就将在整个行业内封杀他。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照做。

新的老总，对他自然是要排挤的，要腾出更多的位置给老总带来的嫡系。很快，吕登高只能被迫辞职。

或许是冥冥之中，老天看他命途多舛，终于给了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偶然间，应聘到了河阴市的市政公司，成为一名劳务人员。虽然不是正式工，但至少有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工资比之前也高了不少。

吕登高此时已经三十岁了，即便仍然单身，却依旧心向阳光，在新的岗位上努力工作。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年伊始，他的母亲最终还是病倒了。他四处筹措，将老家的宅院、田地全部变卖，还欠了银行一笔不小的债务，却依旧没能延续母亲的生命。

四月的第一天，母亲还是走了，这世上便只剩下吕登高孤身一人。他把母亲安置到老家的墓地后，浑浑噩噩地再次回到这个城市。

数月来，他的心力似乎用尽，深夜里每每无法入眠，想起母亲的种种过往，他暗自泪流满面。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但吕登高却是在母亲离世数月后，才迎来了这一天。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和自己的身份证，放在地上，随后掏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您好，这里是河阴市公安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

吕登高表情漠然，声音异常平静，“你好，我叫吕登高，现在在XX大厦顶楼。我的遗书和身份证放在了墙边，会用手机压着。请你们代为联系一下殡仪馆，稍后一起过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见。”

电话那头，接线员声音急切，努力劝说他不要想不开。但吕登高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压到身份证和遗书上边。

爬上女儿墙，吕登高再次看了一眼灯火依稀的夜景，随即面内背外，坠落而下。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或许是因为速度太快，大脑来不及感受。吕登高感觉，自己耳鸣起来，五感尽失，连意识也开始越来越模糊。

……

不知过了多久，吕登高终于又有了意识，心中暗想，“我现在是成为鬼魂了吗？”

睁开眼睛，四周的景象和他租住的房子别无二致。屋外的天光已经亮了起来，透过窗帘把屋内照亮了几分。床头的手机，此时显示的是，11月1日，星期五，上午6点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