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第一缕凉风宛如一位温婉的使者，悄然穿梭于京城的大街小巷，裹挟着馥郁的桂花香，轻柔地弥漫在空气中，给这座繁华的都城染上了一层诗意的色彩。然而，在九王府那精致典雅的流觞亭里，却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与这秋日的悠然氛围格格不入。

慕容苍坐在亭中，紧紧捏着鎏金茶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茶盏捏碎。对面的慕容煜则斜倚在湘妃竹榻上，身姿慵懒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他那苍白的脸在暖炉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宛如隐藏在阴影中的神秘幽灵，让人捉摸不透。

“皇兄近日可好？”慕容煜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看似关切，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手中转动着青玉茶碗，碗底暗刻的莲花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楚楚静静地坐在一旁，垂眸掩住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素手执起鎏银茶壶，动作优雅而娴熟。当沸水注入茶盏的瞬间，腾腾的白雾袅袅升起，宛如梦幻般的轻纱，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她故意将斟满茶的茶盏推到慕容苍面前，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耳畔：“王爷尝尝这‘忘川’，此茶产自西南瘴疠之地，极为罕见。煮茶时需配以三枚朱砂梅，方能煮出其独特的韵味。”

慕容苍听到“忘川”二字，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眼睛。十年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宛如一场噩梦，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那时，他亲手命人给二皇子灌下的毒酒，正是以忘川茶打底，再巧妙地混入朱砂梅的香气，以此来掩盖毒酒的异味。而此刻，白雾中悠悠飘来的茶香，竟与记忆里那罪恶的味道分毫不差，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讽。

“怎么，皇兄不敢喝？”慕容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咳嗽而微微颤抖。他用指节攥着帕子，却并未完全遮掩住嘴角那一抹冷笑，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正看着猎物落入陷阱。咳嗽稍缓，他伸手接过江楚楚为他斟的茶，仰头一饮而尽，仿佛在向慕容苍示威：“倒是本王，许久没尝过这么正宗的忘川茶了。”

江楚楚见状，适时地再次将茶盏推向慕容苍，壶嘴残留的水珠不经意间滴落在对方手背上，那一丝凉意让慕容苍不禁微微一颤。“王爷莫不是想起了什么旧事？这茶性寒，最宜清醒头脑。”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绵绵细雨，轻柔地洒落，然而，在慕容苍听来，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语，让他后颈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茶盏在石桌上划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仿佛是在寂静的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惊雷。慕容苍呆呆地看着杯中翻涌的茶汤，恍惚间，竟看见二皇子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在茶水里若隐若现，正用充满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他惊恐地猛地起身，手中的滚烫茶水不受控制地泼洒在月白锦袍上，锦袍瞬间被茶水浸湿，散发着热气，仿佛是他内心恐惧的具象化。“九弟这是待客之道？”他怒目圆睁，试图用愤怒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待客？”江楚楚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却又带着一丝冰冷。她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这帕子原本是苏婉柔绣坊最得意的作品，针法细腻，图案栩栩如生，然而此刻，却被她随意地用来擦拭石桌上的茶渍，仿佛那是一件毫无价值的废品。“王爷可还记得，去年今日，您在醉仙楼说的‘无毒不丈夫’？”

慕容苍的视线仿佛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方帕子上。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那日在醉仙楼的场景，酒后的他口出狂言，而对面坐着的，正是江楚楚的贴身丫鬟。原来，从那时起，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就已经开始精心布局，如同一只耐心的蜘蛛，缓缓编织着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陷入其中。

“江姑娘这是何意？”他强作镇定，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然而，微微发颤的语调却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不过是提醒王爷，茶凉了可以再煮，有些事...”江楚楚缓缓将帕子轻轻盖在茶盏上，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凉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说罢，她转身离去，腰间玉佩与慕容煜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一首胜利的乐章。

慕容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突然低笑出声：“皇兄若觉得无趣，改日再来。”他抬手招来小厮换茶，新煮的茶汤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迷人光泽，宛如一泓神秘的清泉。“只是下次，可别手抖得这般厉害。”

慕容苍愤怒地拂袖离去，那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仿佛是无数根针，狠狠地刺进他的心里。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深深地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真实。那个曾经被他肆意踩在脚下的女人，如今竟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给予他致命一击。而这九王府的这场茶会，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残酷凌迟，一点点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在痛苦与恐惧中渐渐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