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确定这玩意儿真能请来东西?"王磊第三次调整着搪瓷碟边缘的朱砂笔迹,塑料折叠桌被四个男生挤得吱呀作响。九月末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渗进来,卷着楼下桂树若有似无的香气。
李向阳摸出打火机点燃最后一根白蜡烛,跳动的火苗在他镜片上投下两团橙红的光晕:"我特意托老乡从永宁寺请的《问灵箓》,说是前朝留下的孤本。你们看这符咒走势..."他翻开线装书的手指突然僵住,泛黄的宣纸上赫然画着个扭曲的人形,脖颈处洇着团暗褐色的污渍。
宿舍陷入诡异的沉默。陈浩猛地拍了下铁架床护栏,震得挂在床头的球衣簌簌晃动:"哥几个别怂啊!上周解剖课对着泡了半年的大体老师都能吃下红烧肉,这会儿倒怕起纸片人了?"他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得轻佻,却在摸到碟子时不着痕迹地在裤缝蹭了蹭掌心的汗。
23:58,月光突然被游云遮蔽。张明远摸黑扯下晾在铁丝上的格子床单,潮湿的棉布裹着洗衣粉的柠檬味扑簌簌罩住整扇北窗。此刻若有外人推门,定会被这景象惊住——三张双层铁床中间,四个穿篮球背心的男生正襟危坐,八只手掌交叠按着个倒扣的瓷碟,烛火在他们年轻的面庞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子时已至。"李向阳的喉结上下滚动,塑料电子表在寂静中发出"滴"的报时声。陈浩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人贴着耳根吹了口气,可转头只看见自己床铺上乱糟糟的《高等数学》。
起初什么都没发生。王磊盯着碟子边缘的豁口,那是去年打翻泡面碗磕出来的,此刻在烛光里竟像张咧开的嘴。直到陈浩的小腿开始发麻,搪瓷碟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在报纸铺就的八卦阵中划出半道弧线。
"动了!真他娘动了!"张明远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按在碟底的拇指关节泛白。李向阳迅速翻开《问灵箓》,照着晦涩的韵文念诵:"太阴幽冥,速现真形..."
瓷碟开始剧烈震颤,四个男生不约而同缩回手。只见那抹惨白的圆影在烛光里跳起诡异的圆舞,忽而急转忽而骤停,最终稳稳停在"宋"字上。王磊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横死之人若用生前器物通灵,会在黄纸上洇出血痕。
"敢问仙家尊讳?"李向阳的声音有些发颤。瓷碟突然发疯似的在八卦阵上飞转,带起的风扑灭了东南角的蜡烛。当它最终停在"岳"字时,窗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嚎叫,像婴儿夜哭般撕扯着众人的神经。
陈浩率先打破沉默:"管他是岳飞还是岳云鹏,快问正事!"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我下学期能追到经管系的林雪吗?"瓷碟缓缓移向"吉"字,却在即将落定时猛地一颤,在"凶"字边缘徘徊不去。
"别闹了!"张明远突然拍桌,"问这个。"他摸出张皱巴巴的补考通知单,"微积分..."话音未落,瓷碟已疾速掠过"凶"字,在"大凶"处疯狂打转。王磊盯着窗边鼓动的床单,总觉得那后面藏着双眼睛。
当李向阳问出来世姻缘时,陈浩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是怎么死的?"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瓷碟发出刮黑板般的锐响,四个男生同时闻到股焦糊味,像是电线短路又像皮肉烧灼。
"咔...咔咔..."某种坚硬物体龟裂的声响从北窗传来。张明远突然发现格子床单在月光下透出蛛网状的裂痕,没等他出声,整扇窗户突然爆开凄厉的炸响。三块玻璃应声而碎,寒风裹着桂花瓣灌入室内,熄灭了最后一支蜡烛。
"送...送客!"李向阳的尖叫变了调。黑暗中瓷碟仍在疯转,王磊摸到碟身烫得吓人。陈浩胡乱念着书上的送神咒,却惊恐地发现报纸上的八卦阵渗出暗红液体,腥甜的铁锈味在鼻腔炸开。
"咚咚咚!"砸门声惊得张明远撞翻了折叠桌。瓷碟"当啷"坠地,借着月光能看到碟底凝着团黑乎乎的污渍。门外传来宿管老刘的怒骂:"307的!半夜搞什么封建迷信!"
四个男生手忙脚乱收拾残局时,李向阳突然僵在原地。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窗框,本该扎满玻璃碴的凹槽光滑如新,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把整块玻璃抽走了。月光斜照在陈浩床底,那本《问灵箓》不知何时摊开在末页,泛黄的纸面上画着个脖颈折断的小人,旁边朱砂写就的批注正在渗血:癸未年七月初七,岳氏女悬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