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婉梨扑到舷窗边,看见月光下金姑的白绫亵衣飘如鬼魅,江面溅起的水花转瞬即逝。
次日清晨,申彪扔给她一套桃红襦裙:"换上!扶管带要见你。"
铜镜映出少女苍白的脸,她将《朱子家训》裁成的布条缠在腰间,又用凤仙花汁染红指甲,昨日偷藏的鹤顶红,就藏在这殷红之下。
扶管带是申彪的同乡,生着双阴鸷的三角眼。
他在湘潭码头接过黄婉梨时,顺手摸走申彪褡裢里的金叶子。
"这小蹄子眼神带刺,"他掐着她下巴打量,"不如让兄弟先调教几日?"
黄婉梨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出"痨病"状的血渍。
扶管带像被烫了似的缩手,申彪趁机将她拽回身边:"晦气!早知该让军医验货。"
当夜,她主动为申彪斟酒:"奴家命薄,只求军爷怜惜......"
船过洞庭那夜,她终于偷到扶管带的匕首。
刀柄镶嵌的翡翠,正是三哥及冠时父亲所赠。
更鼓声中,她蘸着唾沫在舱壁写下:"丁申扶,杀我者",每个字都力透木板。
关王桥客栈的天字号房,至今仍留着三道刀痕。
黄婉梨对镜梳妆时,扶管带正在门外与申彪争执。
"玩够就该出手,"扶某舔着刀刃,"曹将军在辰州设的人市,这等货色少说值八百两。"
申彪踹翻条凳:"老子拼死抢来的人......"
她将砒霜调入酒壶,忽然想起及笄那年,母亲教她酿桂花酒的光景。
那时院里的绿牡丹开得正好,三哥在花间舞剑吟唱:"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申郎,该饮交杯酒了。"她倚在门边娇唤,鬓间绢花散着曼陀罗香。
申彪喉结滚动着灌下毒酒时,扶管带正贪婪地盯着她腰间玉佩,那是黄家祖传的和田玉,刻着"守节尽义"四个小篆。
申彪毒发时的惨叫惊醒了客栈马夫。黄婉梨拔出他腰刀,却见扶管带提着裤子冲进来。
"臭婊子!"他挥刀劈来,刀刃砍进床柱三寸深。
她抓起妆台铜镜砸去,在对方踉跄时,将匕首狠狠刺入他心窝。
血喷溅在《列女传》残页上,"清闲贞静,守节整齐"的字迹渐渐晕开。
黄婉梨用染血的指尖在墙面书写绝命诗,最后一笔与晨曦同时抵达窗棂。
梁上垂落的白绫轻轻摇晃,沾着晨露如泪痕。
光绪八年,游方郎中在关王桥客栈歇脚时,发现墙缝里嵌着半片翡翠。
当地老人说,每到清明夜,就能听见女子吟诗声,伴着利刃破空的铮鸣。
而南京城南的废墟上,一株野生的绿牡丹年年绽放。
花瓣上的暗红斑纹,像极了那个血色清晨飞溅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