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想,明天就可以,只是我起得向来很早。”朔玉觉得要不是时间不对,虞啸卿都能从他那张审判桌后头出来当场不浪费时间的和他切磋一二,他脸上的笑容自始自终都没有变过,
“习武之人本该早起。”
“好,明天我亲自去接你。”
孟烦了连眼睛都不敢眨就看见半仙儿已经都快和虞啸卿那瘪犊子称兄道弟上了,感觉眼前的一幕有点魔幻,不敢相信,觉得自己一定是早上睡觉没醒,现在还在做梦,
龙文章扭头满脸的不敢置信看着朔玉和虞啸卿之间有来有往的,疯狂的眨着眼睛,这可是他的人啊!怎么还当着他的面挖墙角呢?
好歹还有人记得这场庭审不是让人闲聊的,唐基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好啦好啦,有什么话等结束后你们俩尽可以聊个够,现在还是正事要紧,那个,龙文章是吧,那你后来怎么又从了军啊?”
龙文章点着脑袋,继续回答道,
“后来我们家在宁夏遭了瘟疫,就剩下我一个了,我娘跟我说我干不了‘招魂’,说我生气太重,没办法让私人归乡 还扰得活人不得安宁。”
朔玉在旁边点头好像是在附和他们团长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团长是真的生气太重。
虞啸卿可能因为刚才的气氛缓和,语调也变得没有那么紧绷了,只是让龙文章给他招魂看看,他就想知道这个人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别装傻,招来我看。”
朔玉死盯着他们家团长,不是你可千万别听他的啊,上次招魂差点没把他给弄死,说什么他都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死人的声声呼叫就像潮水一样盖过他的身上,不留一丝空隙,差点要将他淹没,那种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的窒息感他真的不想再体会了,
他侧着脑袋对着他们团长小范围地摇摇头,然后就听到他们团长说自己不会,不会招魂,松了一口气。
可是虞啸卿偏偏就要看这个神汉招魂,他就是想知道真假,桌子都被震了起来,枪套里的柯尔特又被掏了出来,对准他们团长的那颗脑袋,
“招来我看!”
龙文章对着朔玉比了一个无奈的笑,然后就开始了他的招魂,说是招魂,还不如像是在进行什么招人笑的表演,
朔玉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因为虞啸卿在很严肃认真的想要看出点什么来,不过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包括站在龙文章身后的何书光以及记录员张立宪等人都忍不住偷偷把头扭过去,
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憋着不笑简直是酷刑。
朔玉咬着自己嘴里的肉,紧抿着上下嘴唇,还拿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他努力的想要听清他们团长嘴里念叨的是什么东西,屈原的楚辞吗?
“……何为乎四方兮……魂兮归来……”
朔玉就这么很困难的憋着笑看着他们团长上下左右的跟跳大神似的,他也再一次惹怒了虞啸卿,也许这就是他想干的,
虞啸卿彻底被惹急眼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他用来扔向这个装疯卖傻的神汉,那块惊堂木差点摔到龙文章的脑袋上,被朔玉眼疾手快提前伸手接住了,
“你倒死能有几句真话?我平生最敬屈原和岳飞,你在这里给我背《楚辞》?”
这一场荒诞随着虞啸卿的怒吼落幕了,在无声的沉寂中只能听到轻浅的呼吸声,那来自刚做完一系列剧烈运动的龙文章,朔玉心里想,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想要的是只愤怒的猴子,愤怒的虞啸卿,是吗,团长?
龙文章跪在地上,就像朔玉之前看过的那样,可是之前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就算是当面看了也从来没有好好看清楚,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不好看,且显得很脏乱,胡子胡乱的支在他的下巴上野蛮生长,甚至他的身上还因为长时间都没有洗过澡伴随着一种味道,
朔玉不自觉地退后到一定距离看着他们团长“招魂”,他身后的那群家伙在他伸出那个手势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向后倒着身子,
他看着那张脸,那张被滇边的太阳和西岸的炮灰晒得泛红发黑的脸,他依旧听不清他嘴里在着什么,只是那声音莫名的让人感觉到安静,死人的魂魄成线一样在他身后荡着和他一起听着这声音,他的衣角在空中小心地飘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断裂开来,变成碎片,
直到虞啸卿的再次打断,他认为自己被耍了,这是他爹的什么东西?
“你就在我的部队搞这些东西?”
朔玉眨着看不清的眼睛看着愤怒的虞啸卿,他是蹲着的,膝盖着地的蹲着,他听见他们团长也在说,是啊,这是什么东西嘛?
另一边呆愣的烦啦反应很快的说着没有,就是声音不大,阿译听到后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连忙也说着没有,从来都没有过,下一个附和的是同样傻眼的迷龙,“从来没有”,
朔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起来,又回到了他们团长身边,眨着刺痛的眼睛,唐基笑着继续问话,
“于是从了军?”
“是上了学,民国二十四年,也不算是上学,我一直都羡慕读书人,可是一直都没有读书的机会,当时委员长说要新生活,新学校遍地都是,可都是为了编什么口号,打倒什么什么的,二十五年局势紧张,于是就从了军。”
“民国二十五年从戎,就一年?”虞啸卿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家伙就满打满算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就打成了那样的仗?
“也不算是一年。”
“谁的部队?”
“啊?”
“我问你,是谁的部队?”
虞啸卿身体前倾,他觉得能打出南天门那一仗的家伙应该是得到了某位将领的“亲传”,他做梦都想打出那样一仗,为了他的理想奉献了自己,有所值,
可打出那么一仗的不是他,而是眼前的这个家伙,一个补袜子的理库中尉,他想知道他跟过谁的部队,可是龙文章的答案,让他的后背再一次和椅背有了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