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的太监连滚带爬扑进来,只见太子殿下拎着残破朝服往身上一披,朱笔在车辕疾书:"法兰西使臣进献木马轮,礼部验收记为"精铁所铸",然此物车轴竟为铅芯包木。"她将奏折往何柱儿怀里一抛,"即刻呈送南书房,记得绕道钟粹宫。"
胤礽闻言挑眉。钟粹宫住着掌管内务府的荣妃,这绕道分明是要让马齐撞见...他望着石静娴大步流星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袭破败朝服比十二章纹衮服更威风。毓庆宫的海棠被风吹得纷扬如雪,有几瓣落在她肩头,竟像极了加冕时的冕旒。
乾清宫里,康熙捏着奏折的手背暴起青筋。索额图跪在蟠龙柱旁汗如雨下,他分明记得自己只换了车轴木材...
"保成啊。"皇帝突然叹息,"你这折子写得,倒让朕想起当年擒鳌拜。"他摩挲着奏折上熟悉的字迹,那笔锋转折处独有的迟疑,与三十四年春突然开窍的太子何其相似?
石静娴伏在地上的睫毛颤了颤。她当然知道这份相似从何而来——每日寅时临摹胤礽旧帖的功夫没白费。但康熙接下来这句话,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传旨,将法兰西进贡的十二件自转车悉数拆解。"老皇帝眼中精光乍现,"着太子率钦天监与工部,十日内造出可用的。"
退至廊下时,石静娴瞥见胤礽立在汉白玉阶前。太子妃的吉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握着个油纸包,隐约露出半块带牙印的茯苓糕。
"鹤顶红呢?"她低声问。
"换成巴豆粉了。"胤礽将纸包塞给她,"惠妃宫里的掌事太监,与三阿哥府上采买是姑表亲。"说罢转身离去,石榴裙摆扫过青砖,恍若泼洒的血痕。
石静娴捏着那块糕点,突然很想笑。史书里骄横的废太子,此刻正用最狠绝的手段护着她这个冒牌货。而真正的石静娴,却在用他的身子改写注定倾覆的东宫命运。
暮色降临时,毓庆宫偏殿传来斧凿声。南怀仁带来的《远西奇器图说》摊在案头,石静娴盯着"滑轮组"图示,笔尖在宣纸画出几个几何图形。窗外忽然飘进个水红色的荷包,打开竟是胤礽的字迹:
"铅芯车轴乃索额图门人所为,已着人调换三阿哥府上车辕。"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三阿哥"三字化作灰烬。跳动的火光里,好似看见少年胤礽在布库房摔打的模样。历史齿轮正在他们手中偏移,而那架被轧烂的朝服,或许会成为撬动九重宫阙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