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混着雨声,沈予乔的指节捏得泛白。囚车木栏上的朱漆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玄鸟纹——与武安王府灯笼、东宫绣绷上的如出一辙。她盯着掌心被木刺划破的血痕,血珠混着雨水滴落,在车板上晕开的形状,竟与太子妃妆匣里那瓶"附子膏"的瓶身刻纹完全一致。
三刻前,她刚将膏体刮下少许置于银簪,簪头立即泛起黑色斑点——果然是朱砂混着附子汁熬制的毒剂,常温下稳定,遇热酒却会析出致命砒霜。正当她要将妆匣收进袖中,殿外突然传来甲胄撞击声,武安昌的金吾卫已踹开殿门,矛头直指她腰间的刑部腰牌:"太子殿下晨膳后吐血昏迷,现场留有你的银线仵作纹!"
沈予乔记得那方染血的帕子,分明是她今早检查太子枕畔时,被人刻意塞进袖口的。此刻囚车颠簸,她隔着木栏望向李偃飞远去的背影,对方握尚方宝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说明太子并未真正中毒,吐血不过是紫草汁伪装。
"吁——"
囚车突然急停,朱雀街的青石板上,十几个卖花娘子同时抬头,指尖在胸前比出展翅玄鸟。沈予乔瞳孔骤缩,这是玄鸟卫第三重刺杀信号,意味着无论目标生死,执行者都要自毁。她后背贴上冰冷的木栏,听见车顶传来瓦片轻响,三支淬毒弩箭已破风而来。
侧身的瞬间,囚车木栏"咔嚓"断裂。沈予乔滚进泥坑,袖中柳叶刀本能出鞘,刀刃却在看清弩箭尾羽时凝滞——尾羽上缠着靛青色丝线,正是李偃飞常穿的衣衫颜色。更诡异的是,袭击者落地时露出的靴底花纹,与她昨夜在武安王府密道看见的守卫靴印完全相同。
"围杀!"为首的金吾卫突然拔刀,却在转身时被沈予乔踢中手腕。她借着力道跃上屋檐,雨水顺着刀疤纵横的刀柄滑落——这把刀是三年前李偃飞从沉船里捞出的,刀柄刻着的玄鸟纹,此刻正与追兵腰牌上的纹饰重合。
当第十二个袭击者倒地时,沈予乔发现他们左颈都有朱砂点刺的小痣,形状与东宫侧妃青鸾耳后的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妆匣底层的帛画,双生鸟爪下踩着的,正是金吾卫的甲胄与刑部的腰牌。雨声渐急,她摸向怀中的附子膏瓶,瓶底竟刻着极小的双生鸟纹,鸟喙正啄向"武安王"三字。
李偃飞的鞋底在武安王府库房的青砖上磨出火星。她握紧尚方宝剑,剑鞘上的獬豸纹映着门缝透出的微光,与腰间令牌的纹路形成镜像——这是皇上亲赐的查案信物,却在推开库房的瞬间,照见满地狼藉的朱砂坛。
"五月初三,毒砂入仓",墙面上用新漆写着的日期还在滴水。李偃飞踢开翻倒的木桶,发现每只桶底都刻着玄鸟振翅的暗纹,翅尖所指方向,正是龙舟模型上的龙睛位置。更触目惊心的是,角落堆着的二十具木箱里,整齐码着与沈予乔囚车袭击者同款的弩箭,箭头浸着的毒剂,散发着与附子膏相同的朱砂味。
"吱呀——"
后墙暗门突然开启,冷风卷着附子香扑面而来。李偃飞旋身挥剑,却见月光下站着个穿蜜合色夹袄的老妇,正是前日在东宫见过的太子妃乳母。对方手中托着漆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杯沿绘着的玄鸟纹,鸟翼数目与库房木桶暗纹完全一致。
"李姑娘好胆量。"老妇屈膝行礼,袖口滑落的朱砂手串"叮当"作响,"侧妃娘娘早算到您会来,特意备了牵机散——哦不,该叫"毒砂饮"才是。"
话音未落,茶盏突然炸裂,红色粉末在地面蜿蜒成玄鸟形状。李偃飞纵身跃上房梁,看见暗门后走出十几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每人手中都拿着刻着双生鸟纹的铜钥匙——那是开启龙舟毒砂机关的信物。她忽然想起沈予乔掌心的假朱砂印记,想起密室帛画上的双生人头,终于明白为何所有线索都指向武安王府,却又留着让她们破解的缝隙。
"钥匙上的双生纹,需要双生血才能激活。"她对着面具人群冷笑,宝剑劈落时带起的气浪震碎屋瓦,"而你们,缺了沈予乔那半滴血。"
回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机括声。李偃飞盯着面具人胸前凸起的朱砂痣,突然想起沈予乔在囚车遇袭时说的话:"袭击者左颈有痣,与青鸾耳后相同。"她反手将宝剑插入砖缝,借力踹向暗门后的机关——那里刻着的,正是端午龙舟竞渡的路线图,每处暗礁都标着"双生归位"。
暗门轰然倒塌的瞬间,李偃飞看见更深处的密室里,摆着两套染血的官服:一套是仵作的银线襕衫,一套是捕快的靛青官服,衣领处绣着的双生鸟纹,正对着墙上的鎏金铜镜。镜中映出的,是她左颈的胎记与沈予乔右耳的朱砂痣,此刻在火光中重叠,竟拼成完整的玄鸟展翅图。
沈予乔被推入大理寺地牢时,脚踝撞上冰冷的石阶。地牢深处传来滴水声,七滴一声,与船厂地窖的节奏完全一致。她摸着石壁上的青苔,忽然触到凸起的砖纹——是个玄鸟形状的机关,与武安王府库房暗门相同。
"沈姑娘受惊了。"典狱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烛光照见他腰间玉佩,正是今早人群中比划玄鸟手势的卖花郎,"武安王爷说,只要你在供状上画押,承认刺杀太子,便可保你全尸。"
沈予乔盯着供状上的朱砂印泥,印泥中央混着极细的靛蓝粉末——那是鹤顶红的标志。她忽然想起太子妃妆匣里的附子膏,想起李偃飞袖中露出的纸条:"明日辰时,武安王府库房见"。此刻地牢的烛火无风自动,映出典狱长身后影子里藏着的第二个人影,袖口绣着的,正是东宫侧妃青鸾的缠枝纹。
"画押可以。"她忽然露出微笑,指尖划过供状上的"玄鸟卫"三字,"但我要先见太子殿下。"
典狱长的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沈予乔趁机踢翻烛台,在黑暗中扣住机关砖。地道开启的瞬间,她听见典狱长拔剑的声响,却在转身时将附子膏瓶砸向对方——红色膏体遇热挥发,在火把余烬中腾起紫烟,正是毒砂遇热释放的致命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