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李偃飞展开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码头的布局,角落标着"蓝玉坊"三个字。沈予乔认出那是城西的一家香料铺,表面卖胭脂水粉,实则是太子党的情报据点。她摸出老陈留下的纸条,朱砂字迹在晨光下有些模糊:"玄武针,可能藏在货物里。太子党想借武安昌的巫蛊案,在货物中夹带毒药,嫁祸给武安昌的余党。"
李偃飞忽然按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的勒痕:"疼吗?"不等回答,便从袖中取出金疮药,"当年母亲教我配的,止血最好。"她的声音忽然轻了,像怕惊飞什么,"父亲被带走那晚,母亲把我藏在衣柜里,自己去求太子党,回来时裙摆全是血,却笑着说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沈予乔看着她低头装药的样子,发间还沾着雨夜的潮气,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李将军夫人于丈夫死后第三日投井自尽,井里捞起的尸体手腕上有三道勒痕,像是被人强按着头入水的。"你母亲不是自杀。"她忽然开口,"是太子党怕她泄露秘密,所以..."
李偃飞的手猛地一抖,药膏撒在马车地板上。她盯着沈予乔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当年的场景:"你查过我家的卷宗。"不是问句,而是肯定。沈予乔点头,看见她眼中翻涌的痛楚,比烙铁更烫:"刑部记录里,你母亲的尸检报告说"肺部无积水",说明入水时已经断气。"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李偃飞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连这个都要骗我。他们说母亲是伤心过度,我竟信了十年。"她握紧腰间的软剑,剑鞘上的雕花硌得掌心发疼,"今晚的码头行动,我要亲自去。冯尚书当年在父亲的供状上按了手印,我要看看,他现在的手还会不会抖。"
城西码头。戌初时分,细雨初歇。李偃飞扮作男装,跟着商队混进仓库,沈予乔则带着暗卫埋伏在货船附近。月光照在水面上,映得船舷上的蟠龙纹格外醒目。冯尚书站在船头,正与几个商人交谈,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闪着微光——与老陈的那枚一模一样。
"货物都检查过了?"冯尚书的声音带着不耐。商人点头哈腰:"回大人,都是上等的香料,还有几箱瓷器,绝对没问题。"李偃飞注意到,搬运工搬瓷器时格外小心,箱底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不像瓷器该有的声音。
她跟着搬运工走进仓库,趁人不备撬开一箱,里面整齐码着陶罐,罐口封着蜡,隐隐透出靛蓝色。刚要打开,身后忽然传来刀刃破风之声。李偃飞就地翻滚,袖中短刀出鞘,反手刺向偷袭者手腕。黑衣人闷哼一声,退后半步,面罩滑落——竟是刑部侍郎的亲卫。
"李大人,别来无恙。"冯尚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中握着一把鎏金短枪,正是当年皇帝赐给李将军的那把。李偃飞瞳孔骤缩,看见枪柄上刻着的"护国"二字,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护国...护国..."
沈予乔听见动静,带着暗卫闯入,却见仓库四周突然涌出上百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冯尚书笑着举起手中的瓷罐:"李偃飞,你以为查到蓝玉坊就能扳倒太子党?这些玄武针,本就是要借你的手曝光,这样才能坐实武安昌余党行刺的罪名。"他晃了晃瓷罐,里面的银针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当年你父亲不肯投靠太子,现在你也一样蠢,竟以为凭一己之力能翻案?"
李偃飞盯着那把鎏金枪,忽然想起父亲教她枪法的那个夏夜,蝉鸣聒噪,父亲的手覆在她手背上,说"枪杆要稳,人心更要稳"。此刻她的手确实很稳,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冯大人,你可知道,暗卫首领临死前,把当年的军报抄本给了我?上面清楚写着,是你亲自修改了军报内容,将援军路线泄露给突厥。"
冯尚书的脸色一变,随即又笑出声:"军报?不过是几张废纸。当今陛下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你以为拿出这些,就能让陛下处置太子?"他忽然指向沈予乔,"倒是这位沈姑娘,大理寺的卷宗记得比谁都清楚,你说,若是陛下知道她私查旧案,会怎么想?"
沈予乔忽然明白,太子党早已布好局,无论他们查到什么,最终都会成为对方攻击的借口。她看见李偃飞握紧短刀的手,指节泛白,而冯尚书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当年父亲就是这样死的,在刑讯室里,被自己人用皇帝赐的枪指着心口。
"等等!"沈予乔突然开口,"冯大人,你还记得李将军夫人手腕上的勒痕吗?三道,是被人用左手按进水里的。而你,惯用左手。"这句话像惊雷劈开夜色,冯尚书的瞳孔骤缩,枪口微微偏移。就在这瞬间,李偃飞暴起发难,短刀划破对方手腕,鎏金枪当啷落地。
黑衣人蜂拥而上,沈予乔挥剑护住李偃飞,忽然看见仓库角落的陶罐被打翻,玄武针散落在地,靛蓝色的毒粉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想起老陈舌根的毒药,想起李偃飞母亲尸检报告里的疑点,忽然明白"蓝玉生烟"不仅是毒药,更是指向凶手的线索——冯尚书,这个惯用左手、戴着翡翠扳指、参与当年案件的人,就是害死李将军夫妇的真凶。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当巡城卫的灯笼照亮码头时,冯尚书已被擒获,黑衣人死伤殆尽。李偃飞蹲在地上,捡起那把鎏金枪,枪柄上的"护国"二字被血染红。沈予乔看见她指尖轻轻抚过刻痕,忽然想起卷宗里记载的李将军遗言:"偃飞,莫信蟠龙,护好百姓。"
回程的马车上,李偃飞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手中握着拼完整的蟠龙玉佩。沈予乔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忽然想起暗卫首领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于李将军对不起夫人的事。或许,当年李将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才让老陈藏起证据,让女儿长大后自己查明真相,而不是活在仇恨里。
"明日,我要去面见陛下。"李偃飞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决绝,"带着军报抄本,还有冯尚书的供词。"她睁开眼,目光透过车窗望向渐明的天色,"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父亲没写完的信,还有这十年的噩梦,都该有个了结了。"
沈予乔点头,看见她腕间的金疮药已经渗开,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马车驶过青石板路,远处传来晨钟,惊起几只寒鸦。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但她知道,当李偃飞将证据呈给陛下时,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终将像晨光一样,刺破所有的谎言与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