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墨的棉絮,裹着砖窑残骸的断壁残垣。陈默蹲下身,指尖抚过李勇焦黑的右手,指节还保持着掐剑诀的姿势,指缝间漏出的青烟正诡异地凝结,在晨雾中洇出个血红的"奠"字。纸灰混着尸油的气味钻进鼻腔,他后颈的寒毛倏地立起——三天前法医报告里明明写着,尸体焚烧程度已达IV级,怎么会有如此具象的青烟?
"陈警官,你鞋底沾着尸油。"
沙哑的声音从脚边传来。小张瘫坐在地上,后颈的纸人刺青正在渗血,朱砂勾勒的眉眼仿佛活过来般,顺着脖颈的血管往脸上爬。陈默注意到他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浊,琥珀色的翳膜像融化的蜡油,渐渐覆盖整个眼白。
手摸到腰间的打火机时,陈默忽然怔住。防弹衣内侧缝着的七张往生钱,此刻只剩焦黑的碎屑,灰烬正随着晨风缓缓聚拢,在两人之间拼出西河镇的卫星地图。红光闪烁的坐标像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左下角——老李扎纸店的位置。
"该回去了。"陈默拽住小张的胳膊,却感觉手腕被硌得生疼。小张的指关节以诡异的角度反向弯曲,指甲缝里嵌着半截银簪,铁锈混着血痂,正是今早从孙月娥腐尸发髻里发现的那支。
扎纸店门前的乌鸦群发出嘶哑的啼叫,三十余只鸟喙里都叼着半截纸钱,红绳穿成的钱串在风中晃荡,像极了送葬队伍的引魂幡。老李的尸体还趴在台阶上,胸口原本贴着的纸人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三寸高的三眼童子,金漆点就的右眼泛着冷光,直勾勾盯着陈默的眉心。
"陈警官,你儿子也该长大了。"
喉间发出的声响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陈默眼睁睁看着老李的尸体缓缓抬头,溃烂的唇角扯出个僵硬的笑。两个月前在市局看到的亲子鉴定报告突然在脑海中闪现,0.3%的DNA偏差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更让他心惊的是法医在李勇颅骨处发现的二次愈合痕迹——那是被钝器击打后又愈合的陈旧伤。
"当年勇子偷走的不是棺材,是镇魂钉。"
尸体开口的瞬间,门楣上悬挂的纸钱串突然断裂。陈默闻到浓烈的硫磺味,抬头只见满屋纸人齐刷刷转头,浆糊粘合的眼皮"啪嗒"翻卷,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泛黄的符纸在晨光中泛着青灰,像极了停尸房里死者的眼皮。
最前排的纸童子突然咧嘴,浆糊粘成的下唇扯出道裂口,锯齿状的门牙上还沾着未干的金粉。陈默后颈一凉,想起今早勘察现场时,法医老周曾指着孙月娥的尸体说:"她后颈的皮肤被整块剥掉,伤口形状...像极了纸人的轮廓。"
店门"砰"地被撞开,穿堂风卷着香灰灌进来。陈默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纸扎童男童女,僵硬的纸身在地上滚出诡异的轨迹。抽屉里突然传来噼啪声,那本从不离身的《玉皇经》正在自燃,青绿色的火苗中,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地——1999年扎纸店火灾现场,五个纸人围着口小棺材跳傩舞,最中间的纸人戴着老李的脸,嘴角裂开的弧度与此刻台阶上的尸体分毫不差。
"快念往生咒!"陈默冲向柜台,却见小张突然暴起。指甲掐进他手腕的瞬间,温热的血珠滴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血洼。陈默眼睁睁看着小张耳后浮出朱砂印记,那是今早从孙月娥尸体上拓印下来的刺青图案,此刻正沿着他的脖颈爬向咽喉。
纸人们发出尖啸,纸糊的衣袍在风中鼓胀,像极了无数悬空的冤魂。陈默突然注意到它们的领口处露出半截铜钱,密密麻麻的方孔钱用红线串成,正是三天前在李勇宿舍床底发现的镇物。小张的笑声变得刺耳,后颈渗出的尸油在地面凝成七个血字,朱砂未干的笔画还在往下滴着血水:"子时不看棺,卯时不祭祖。"
整间店铺突然剧烈倾斜,房梁上悬挂的纸钱像瀑布般倾泻而下。陈默抓住柜台边缘,却发现每张纸钱上都粘着半片人皮,模糊的纹路让他想起孙月娥尸体上的剥脱伤。玻璃柜台下,块青铜镇魂碑在灰尘中若隐若现,碑文记载的正是1999年西河镇特大火灾的验尸报告,最后一行小字被朱砂圈住:"第六具尸体,性别男,颅骨嵌有镇魂钉一枚,指纹与李勇完全吻合。"
"陈警官,你鞋底沾着尸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