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抖落鹤氅上的雨水,手中提灯照见王府书房门楣上崭新的刮痕。他刚要伸手推门,忽然瞥见门槛内侧闪着银光的丝线——是淬过孔雀胆的琴弦。
"且慢。"钟毓按住弟弟肩膀,青铜剑挑断丝线的瞬间,书房内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十八枚淬毒铁蒺藜擦着钟会的幞头钉入门柱,在雨夜里泛着诡异的蓝光。
"雕虫小技。"钟会冷笑,却在下个瞬间变了脸色。当他用玉簪挑开暗格中的帛书时,原本朱砂写就的"血诏"竟在烛光下褪成清水,只留下曹璟用明矾写的反诗:"月照金墉城,风动铜雀台"。
窗外闪电劈开夜幕,钟毓忽然发现地砖缝隙渗出暗红色液体。他俯身细看,竟是曹璟用茜草汁混合铁锈写的血书,在雷雨天的潮湿空气中逐渐显现:"建安风骨今何在?"
"兄长,屏息!"钟会突然暴喝,但已经来不及了。当钟毓碰到书架上的青铜兽首时,藏在《周髀算经》竹简中的硫磺粉遇水自燃,青烟里飘散着曹璟特制的迷魂散——用曼陀罗花粉混合陈醋发酵而成。
暴雨冲刷着王府的鸱吻,曹璟在地牢里数到第九十九道雷声。他握紧缠着湿布的铁链,知道此刻钟会应该发现了书房暗格里真正的杀招——那卷用溶液写在羊皮上的《洛神赋》,在遇到硫磺燃烧的烟雾后,会显出他写的八个字: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钟会扶着廊柱剧烈喘息,曼陀罗花粉正沿着鼻腔黏膜渗入血液。他恍惚看见瓦当上的螭吻在暴雨中摆动龙尾,钟毓的声音忽远忽近:"士季,你方才为何说陛下是董卓再世?"
"兄长听错了。"钟会用力掐着虎口,却见掌心浮现曹璟用茜草汁写的字迹。当他用袖口擦拭时,那些红痕竟化作蝌蚪状的符号游进皮肤——这是曼陀罗碱引发的触觉幻觉。
五更鼓响,钟毓发现弟弟在雨中诵读《出师表》。"这是妖术!"钟会突然拔剑劈碎水缸,破碎的陶片中浮出曹璟用桐油写的倒计时。
第二天清晨·洛阳紫宸殿
"臣有本奏!"钟会的声音在殿内炸响,他眼底血丝密布,太阳穴突突跳动。当皇帝展开弹劾奏章时,钟会突然指着御座后的屏风大笑:"那后面藏着衣带诏!建安四年的衣带诏!"
满朝文武僵立当场,老臣陈群的笏板啪嗒落地——这是曹氏皇族最忌讳的秘辛。钟毓扑上来捂住弟弟的嘴,却闻到淡淡的苦杏仁味。
"先帝托梦说...说..."钟会剑指御座。钟会可中已含糊不清,晕了过去。
只见那金碧辉煌、雕龙刻凤的御座之上,年轻气盛的曹叡面色铁青,双眉紧蹙,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殆尽一般。他那紧紧握着扶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内心极度的愤怒与不满。
站在一旁的中常侍辟邪则是一副谄媚讨好之态,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时刻关注着曹叡的一举一动。当他察觉到皇帝已然怒不可遏之时,心中顿时明了该如何行事以迎合圣意。
于是,只听得辟邪扯起嗓子,用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高声叫嚷道:“大胆钟会!竟敢如此狂妄无礼,不仅对当今圣上心存藐视之意,更是口出狂言妄议先帝。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实乃罪不容诛!来人呐,速速将这乱臣贼子押解至廷尉府,严加审讯定罪!”随着辟邪的一声令下,殿外立刻涌入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他们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朝着钟会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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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廷尉大牢里,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曹璟盘腿坐在角落的草席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计算着时间。他身着素色囚衣,却依然保持着宗室子弟特有的矜持姿态。
"应该快到了。"曹璟低声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牢房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和狱卒粗鲁的呵斥。"快走!别磨蹭!"
曹璟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望向牢门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个清朗却充满怒意的少年声音:"放开!我自己会走!"
牢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被推了进来。他约莫十四岁上下,面容俊秀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眉宇间尽是傲气。虽然衣衫凌乱,却掩不住出身名门的贵气。
钟会。
曹璟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就是历史上那个与姜维联手又反目,最终死于乱军之中的天才谋士。如今却只是个初露锋芒的少年。
钟会踉跄几步才站稳,抬头看清牢中之人时,瞳孔猛然收缩。"曹璟?"他的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璟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地行了一礼:"士季兄,久违了。"
钟会的大脑飞速运转。昨日他还在高阳王府调查曹璟,今日一早却被廷尉以"涉嫌谋反"的罪名逮捕。现在看到曹璟在此等候,一切突然明朗。
"是你!"钟会白皙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红,手指颤抖地指向曹璟,"是你设局害我!"
曹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钟会:"士季兄先擦擦脸吧,狱卒粗鲁,让你受惊了。"
"少假惺惺!"钟会一把打掉曹璟手中的帕子,"我钟士季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帕子飘落在地,曹璟看了一眼,也不恼怒,只是轻叹一声:"士季兄误会了。我布局之时,并不知会是谁入局。就像设网捕鱼,哪能预知哪条鱼会撞入网中?"
钟会冷笑连连,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好一个不知是谁!亏你还是陈思王的子孙,如此歹毒心肠!"他逼近一步,虽然比曹璟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减,"我听闻你父亲含冤而死,本想替你查清真相,你就是这么对待想帮你申冤之人的?"
曹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缓步走到牢房中央的石桌旁,跪坐下来,示意钟会也坐。
"士季兄既然提起先父,那我也不妨直言。"曹璟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本就是宗室草芥,被先帝所厌恶。若非父亲冤死,我宁愿一生隐居,不问世事。"
钟会并未坐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曹璟:"那你现在又在玩什么把戏?"
曹璟抬头直视钟会,目光坦然:"以我如今的地位,若不拉名重之人相伴,恐再难有重见天日之时。"
"所以你就选中了我?"钟会讥讽道,"因为我是钟繇之子,有名望在身?"
"因为士季兄是真正的天才。"曹璟突然说道,语气真诚,"十四岁就能注解《老子》,太学之中无人能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费心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