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唐咨闻言,额头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犹豫着上前一步,抱拳道:"大都督,陆将军所部只有三千人,而且都是轻装斗舰,恐怕......"
"执行命令。"诸葛恪终于转过头来,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唐咨只觉得后背一凉,立即噤声退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此时的陆抗正在战船上整备军械。当他接到军令时,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抬头望向远处尚未散尽的硝烟,那里还漂浮着朱桓部将士的尸体。他心中已然明了——这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
"将军,诸葛恪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副将陆明愤恨地说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围的陆氏子弟兵也都面露愤懑之色。
陆抗沉重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兵。他们大多是吴郡子弟,不少人还是陆家的远亲。"慎言。"他低声喝道,"准备出击吧。"
随着号角声响起,陆抗率领着三千陆氏子弟兵登上斗舰。这些轻便的战船在江面上排开,如同一片片落叶般脆弱。陆抗站在船头,江风带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眼眶发红。
斗舰缓缓驶向曹军水寨。随着距离拉近,陆抗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寨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他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防御,仅凭三千轻装水军如何能攻破?
突然,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从后方传来。陆抗心头警铃大作,猛地回头望去。
"小心!"他大喊出声,但已经晚了。铺天盖地的巨石和弩箭从后方楼船上呼啸而来,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这些攻击根本不分敌我,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下。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陆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兵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血肉模糊。不远处,一艘斗舰被三支巨型弩箭射穿,船体开始倾斜,士兵们纷纷跳入水中逃命。
"将军!这是诸葛恪在背后放冷箭!"陆明捂着流血的手臂,愤怒地喊道。他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却依然死死护在陆抗身前。
陆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环顾四周,原本整齐的舰队已经七零八落,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吴军士兵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淝水,在夕阳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他终于明白了——诸葛恪这是要借曹军之手,消灭他们这些吴郡士族的私兵!
"卑鄙!"陆抗一拳砸在船舷上,木屑刺入指节,鲜血顺着船板滴落。他数了数剩下的船只,能作战的士兵已经不足千人。远处,曹军的战鼓声越来越近,而身后的楼船却开始缓缓后撤。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浑身浴血的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围拢过来,他们的铠甲上布满刀痕,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绝望。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满是血污的脸上,映照出一张张写满疲惫的面容。
陆抗缓缓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江风中夹杂着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已看不出丝毫犹豫。
"传令,升起白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副将陆明猛地抬头,布满伤口的脸因震惊而扭曲,"将军,您说什么?"
"向曹璟投降。"陆抗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环视四周,看着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声音渐渐坚定:"与其白白送死,不如留得青山在。"
陆明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陆抗决绝的眼神后沉默了。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白布被撕扯成旗,缓缓升起。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这面简陋的白旗显得格外刺眼。陆抗望着越来越近的曹军战船,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他想起临行前哥哥陆凯的嘱托,想起族中老小的期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当他回头看到身后仅存的数百将士时,他知道,这是保全陆氏子弟的唯一选择。
远处楼船上,诸葛恪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船舷,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陆氏私兵,不过如此。"
"大都督,我们现在......"副将唐咨小心翼翼地开口。
诸葛恪转身,衣袍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传令全军撤退。"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说陆抗叛变投敌,我军不得不暂避锋芒。"
副将唐咨低头应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敢直视诸葛恪的眼睛,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位大都督的手段,让他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寒而栗。
凉风呜咽着掠过甲板,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背叛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