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前军放缓速度。"陆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扣,那是去年曹璟赏赐的上等和田玉,触手生温。他沉声道:"派三队斥候,先探三十里。"
副将王凌策马上前,低声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陆抗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临行前收到的密报,魏郡豪强刘氏与常山匪首田横有姻亲之谊。这次出兵,恐怕不止是简单的平乱任务。他转头对王凌说:"让将士们打起精神,这一仗恐怕没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在三百里外的涿水河畔,幽州铁骑正沿着河岸向南疾驰。夏侯献的赤色大氅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燃烧的旗帜。他突然抬手,整支军队立即停了下来。
"将军?"副将高翔催马上前,满脸疑惑。
夏侯献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冀北各郡豪强的势力范围。他的指尖在几个朱笔圈画的名字上重重一点:"范阳卢氏、上谷张氏......这些世家表面恭顺,暗地里却给乱匪提供粮草。"
高翔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乱匪怎么剿都剿不完!"
就在这时,前方斥候来报:"报告将军,发现几个樵夫打扮的人正在官道上逃窜!"
夏侯献冷笑一声,突然从马鞍上取下长弓,搭箭上弦。只听"嗖"的一声,雕翎箭破空而去,正中最后一人背上的行囊。袋子被射穿,里面倾泻而出的不是柴薪,而是十几把崭新的环首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传令三军。"夏侯献的声音冷得像冰刀刮过冻土,"遇武装抵抗者,无论士庶,格杀勿论。"
高翔迟疑道:"将军,若是误伤良民......"
夏侯献打断他:"乱世当用重典。这些世家大族,就是仗着朝廷顾忌太多,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他转头望向涿郡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日,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王法如炉!"
在涿郡城外的官道上,那几个"樵夫"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其中一个年长者颤抖着声音喊道:"将军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
夏侯献策马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奉谁的命?"
那人刚要开口,突然一支暗箭从路旁的树林中射出,正中他的咽喉。夏侯献立即拔剑出鞘:"全军戒备!有埋伏!"
刹那间,道路两侧的树林中射出无数箭矢,幽州铁骑立即举起盾牌防御。夏侯献大喝道:"结阵!骑兵两翼包抄!"
而在魏郡方向,陆抗的斥候也带回了不好的消息:"报告大人,前方发现大量伏兵,看旗号是田横的人马!"
陆抗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他转头对传令兵道:"传令下去,按丙号方案布阵。让弓弩手占据高地,重甲步兵在前,轻骑兵两翼待命。"
陆楷有些担忧:"大人,我们是不是该等幽州军汇合后再......"
"来不及了。"陆抗沉声道,"对方既然设下埋伏,就不会给我们会师的机会。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两处战场,几乎同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朔风依旧呼啸,却盖不住金戈铁马的轰鸣。这场剿匪之战,远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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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暮色四合,冀州大地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两支大军的动向如同两把尖刀,直插冀州世家的心窝。魏郡刘氏的密室里,烛火摇曳,将几位家主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上,仿佛一群躁动不安的鬼魅。
"陆抗不过区区万人,何足惧哉!"刘氏家主刘光拍案而起,脸上的横肉随着激动的表情不住抖动,"我刘氏坞堡墙高五丈,护城河宽三丈,就是十万大军来了也休想攻破!"
"糊涂!"渤海白氏家主白崇白发苍苍,手中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你可知并州军最擅山地战?壶关天险在他们眼里如履平地!"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更别说他们军中那些攻城利器..."
密室内一时陷入沉寂,只听得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清河陈氏家主陈琰突然冷笑一声:"诸位何必惊慌?大不了我们献上钱粮,照样能保住家业。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与此同时,更北边的范阳卢氏别院里,卢毓正站在古井旁。他摩挲着手中温润的家传玉佩,这是先祖留下的信物,见证了卢氏百年的荣耀。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将玉佩投入井中。
"家主!这可是..."身旁的老仆惊呼出声。
卢毓望着井中破碎的月光,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白日里探马回报,夏侯献的先锋骑兵,人人马鞍旁都挂着专门对付坞堡的钩索。"他转身望向南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次,不一样了。"
当夜,冀北各郡的官道上突然热闹起来。大批举着火把的流民推着独轮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黄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乱匪们刚要上前查验,为首的独眼老汉突然掀开车上覆盖的麦秸——
"哗啦"一声,新鲜的麦草散落一地,露出下面捆扎整齐的强弓硬弩。老汉那只独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他振臂高呼:"乡亲们!官军来分田了!"
这声呼喊如同野火,瞬间掠过整个冀北平原。被奴役了数十年的农奴们,第一次挺直了佝偻的腰背。他们从茅草屋里钻出来,从地洞里爬出来,手中拿着锄头、镰刀,甚至是削尖的木棍。
当陆抗的先锋部队抵达魏郡郊外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都愣住了——成千上万的百姓站在路边,他们黧黑的脸上刻满岁月的沟壑,浑浊的眼中却第一次燃起希冀的火光。
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农颤巍巍地走上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一把生锈的镰刀。"将军,"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们给您带路。"
夜色中,无数火把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火龙,正向着那些高墙深垒的坞堡蜿蜒而去。远处,第一缕晨光已经刺破了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