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娘子没料到事情竟有这般峰回路转,不知是该骂五娘还是该夸她,狠狠瞪了她一眼,赶忙扶着虚弱的大女儿追上去。
“切,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五娘坠在人群后面低声嘟囔,被旁边的郦梵听到,抬手重重打了她一下。
骂道,“住嘴,我看你才是欠打!”
五娘吃痛,呲牙咧嘴地瞪着正低声斥责自己的哥哥,仍想还嘴。
郦梵怒道,“你太没规矩了,哪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动不动就打人,如今还敢点火!
幸好火势不大,没伤着人,要是引发山火,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在菩萨真人面前还如此莽撞,有你后悔的时候!”
郦梵鲜少如此疾言厉色,五娘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发怒,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
农家民房内,吴家父母尚不知山上的骚动,正对着似是回光返照、苏醒过来的吴十一郎哭泣,仍在劝他同意和离。
“……寿华已在三清观门前跪了三日,天寒地冻、水米未进、不眠不休,若你还不同意和离,只怕她就要先你而去了!”
吴十一郎听到爱妻已受苦三日,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可身体孱弱,光坐起就费劲了力气。
吴娘子扶住他继续哭道,“我的儿啊,娘知道你不怕死。可你要明白,和离与丧妻又有何区别?
寿华若死了,你同样与红尘无干。
不然,我与你父亲也一同随寿华去了,省得你死在前面,让我们痛断肝肠啊!”
屋外吵吵嚷嚷,屋内哭作一团。
老道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吴十一郎似是神志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身处何处。见老道进来,只当自己仍在三清观中,先喊了声师傅。
又道,“可是我娘子哪里冲撞了师傅,所以您才不愿放她进门?是我跟娘子说师傅好酒,让她悄悄送来两坛徐家老店的梨花白,师傅您就当她是来上香的善客,收下这供奉吧!”
原来每月清修,老道都不许吴十一郎用凡尘之物,自己却来者不拒。
无论是居士送来的瓜果,还是善客们捐献的衣食,一概欣然收下。
吴十一郎见他每遇到有善客带来酒水供奉,便能欢喜几日,便知他喜好此物。于是从洛阳来时都会带上几坛美酒,托门外的善客们送进山门。
老道哪怕心肠再硬,听了这话也软了三分,叹道,“痴儿,痴儿!你可知正因你强求这缘分,才会性命不保?你不是她命定之人啊!”
说着上前两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除却他和吴十一郎,其余人竟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一根苍老乌黑的手指,抵在吴十一郎眉心之间。
不过三息,抽指离去,临走前说道,“若是你这次还执迷不悟,小老儿也没有办法了!”
待他走后,众人恢复行动,只见吴十一郎已重重倒在床榻之上、昏死过去。
再回看山门,又恢复如初,好似从无人出来过一般。
第四日清晨,天还未明,吴十一郎缓缓苏醒。房中安静,见趴卧在床边、紧握住他双手的郦大娘,默默泪如雨下。
哭完、大梦一场的他谁也不曾惊动,只留下和离书一封,悄悄遁入三清观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