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笑道,“若是我,当先妥善照顾好娘子。她刚失去父亲,又没了家私。若我再离去,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活下去?”
另一进士却不赞同,道,“这可不行,春闱三年一次,错过这次又得等上三年。
若是我,当带着娘子一起走。反正家中钱财散尽,也没甚可留恋的。
若是没有亲戚朋友可借来路资,便去学政处求来公券,路上帮人做做账、卖些字画,想来也能赶到汴京。
不过这书生不会一直仰仗岳家,自己一文钱都没赚过吧!”
那学子微微一笑,道,“兄台问的正是我想问的,我也如此反问出题之人,说大丈夫立身于天地间,怎能如此不通庶务?
不说撑起门楣,反倒全赖岳家养活?”
早已有人听得不耐烦,嘟囔道,“阿让,这算什么千古难题,不会只如此吧?”
原来这莽撞学子正是一甲第六的桑延让,他笑道,“莫急莫急,后面自然还有。
这书生与你我不同,他自负读书人清高,不屑去赚取钱财,又怎舍得拉下面子去学政处求公券?
哪个都没选,而是让他娘子去别家卖身为奴三年,换来钱财供他进京赶考。
虽此人品行不佳,可学问极好,一朝放榜竟高中了状元郎。被一高官看中,不顾他已有糟糠之妻,要将独生女儿嫁给他。
杜状元,若是你,该如何抉择?”
如今汴京城中人人都传言杜仰熙要入虞家为婿,此时桑延让如此发问,不亚于当面羞辱。
杜仰熙却装作没听懂,放下酒盏,笑道,“桑兄这还真问住我了。”
虞惟义今日也在座,恰坐在张大相公右下。
虽觉得桑延让所说之事与己身有些类似,却自负前尘往事外人一概不知,也未觉得有含沙射影之意,反饶有兴致地想看杜仰熙会如何分辨。
杜仰熙道,“我又不知其中详情,也无事事为我着想的结发妻子,怎知该如何抉择?
不过想他已高中状元,又被官员看中,想必有些说不得的好处。”
桑延让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咱们的杜状元,端的是会左右逢源!”
他接道,“却说书生成了状元,明面上拒了高官,说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谁料暗地里却与有了来往。
回乡之后赎得娘子出来,扭头便在赴任途中、将她推入滚滚洪水,故作伤心了半年,果然另娶高官的女儿,从此青云直上。”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愤愤骂了起来,“负心薄幸”“狼心狗肺”“中山狼”之类的骂声不绝于耳。
偏有一两个机灵之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都偷偷瞄向高坐上面神色未变的虞惟义。
桑延让仍不罢休,继续说道,“书生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不料他娘子有一忠婢,随着跳入洪水之中,拼命救了人来,又带回家中藏起。
娘子落水之时已有身孕,挣扎着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
今日张士逊是从集贤院直接过来,杨羡身为同科进士,觍着脸跟在大相公身旁,狐假虎威的捧着纸笔,询问冯拯冯大人些国史中可能涉及到的条陈。
这冯大人是自薛光被罢免后新任的大理寺卿,原先乃右寺负责百官刑案的,最是古板端方,不喜有人口耳间传些官员们的不轨之事。
见他面色不善,便出言笑劝道,“桑进士,你若讲故事便只讲故事,别编些个中山狼入朝为官的事来,免得败坏了朝中的纲纪。”
周探花道,“此言差矣,正是要抓出隐藏的禄蠹、蛀虫,才能严明纲纪呢。”
杜仰熙出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不过是讲出来逗趣,倒引得你们争吵起来。”
又转头劝桑延让道,“可别再说了!”
有位刘进士不依,道,“别啊,安道还没说让我们参详什么呢,不是说千古难题么?”
桑延让冷笑道,“那婢女将孩子抚养长大,谁料这孩子竟也中了状元。如今被人逼婚,眼看着也要如他那生父一般去做那高门贵婿了。
这婢女便求到我面前,问我该如何揭穿这二人的丑恶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