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月棠用了膳之后,便准备起驾回宫。
出府前,柳月棠还是和声叮嘱了一番柳鸣。
“父亲,在外人看来,女儿短短两年从御女升为妃位极为容易,可此中艰辛,只有女儿自己清楚。这两年,女儿昼夜惕厉,步步为营方才得了妃位之尊。朝廷之上,还望父亲恪守清廉,恪尽职守,慎勿行差踏错。只要有女儿在一日,必保我柳氏门楣永耀。”
这是回府后,柳月棠唯一以女儿身份对柳鸣说的话。
也是唯一一次这般和言细语。
柳鸣眉眼中的恭谨之色渐褪,凝起几分舐犊情深的慈父模样。
“棠儿放心,为父为官数载,一直恪守清廉之本,在朝堂之上定会谨慎行事。到是娘娘……”
他担忧且心疼的看着柳月棠清冷的面孔:“深宫险恶,娘娘如今又身怀皇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有什么需要父亲帮忙的地方,娘娘尽管直言。”
柳月棠微微颔首,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颤,在日头下晃出的光晕让柳鸣有些睁不开眼。
看着满头华丽珠翠的女儿,柳鸣一时百感交集。
这个女儿,出生后自己仅仅只看了一眼便送去了庄子。
再次回府相见时已是九岁。
两人早已没了父女之间的温情,唯剩下生分的礼数。
他从未见过她牙牙学语的模样,也从未感受过她扑进自己怀中撒娇亲昵的模样。
而自己,一心想要做出政绩,无心于后宅,未曾像寻常父亲那般亲自教她琴棋书画,亦不曾将她揽于膝间温言相询。
已至于。如今父女之间形同陌路。
“棠儿。”柳鸣唤着从身边经过的柳月棠。
柳月棠缓缓转过身:“父亲可是还有何话要说?”
柳鸣眼底蒙了一层浑浊的薄雾,喉咙涩然地一滚:“这些年,是父亲亏欠了你。”
言到此处,他尾音发颤,难言的心疼从心底汹涌冲到了喉间,堵塞地发不出声来。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着张合数次,方才艰难地开了口:“父亲有罪!”
“父亲不该听信谗言狠心将你送去庄子,让你和你姨娘骨肉分离。”
“更不该,那九年对你不闻不问。”
他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眸,无限悔恨。
他难以想象,那九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那是最需要父母疼爱的年纪啊!
可自己身为父亲却未曾给予她一分疼爱。
害她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片刻温情。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煽,平静得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柳鸣抬手抚着柳月棠的肩,浑浊老泪几欲坠出:“棠儿,给父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让父亲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做一位疼爱你的慈父。”
柳月棠唇轻扬,嘴角漫出几缕凄凉之态,“父亲,当你到了不惑之年再去追逐弱冠时的夙愿,又有何意义?”
看着柳鸣脸上的神色一寸一寸哀凉下去,柳月棠继续道:“迟来的春阳,终究暖不了陈年冻土。”
言罢,她转身离去,广袖如蝶翼般扬起,打下一地忽明忽暗的光影。
柳月棠未在回头。
若是九岁的她,听到这句话定会满心欢喜。
可如今,心中却泛不起任何波澜。
有些东西,不想要了便永远不会再有期待了。